【东方/少名针妙丸】旱潮 by 白槲女士(2)

偶尔，小家伙会没由来地这么想，有的星星很孤单，所以只好不知道瞎转个什么劲，但另一些星星有月亮陪，所以好过些。
小家伙更青睐有月亮的星星，用于停泊她的那个大碗，之后她本人总是登上那颗星星，以俟风暴过去。
船上的日子很漫长，有一半是因为摇桨。摇桨让时间变得比凝固更漫长，有时小家伙有一搭没一搭地划着，大碗会忽然掠过一群星星的表面，像一只瓢虫掠过一盘樱桃；有时小家伙干脆拿针当篙子使；有时她盯着船尾，视线的焦点越过针尖儿带起的小小波浪，落在某颗将要落入帷幕后的星星上。
被称为桨的——假如是手摇驱动而不是柴油发动机的——会在原地制造一个不大的漩涡，明月夜里她意味着船尾的波光将格外闪亮，小家伙经常会因此想起她的故乡，她头一次出海的地方。
小家伙的故乡没有月亮。
（二）
不安全的飞行对任何人类的成长来说都是一场灾难，但倘若逃避这种不安全，便会失去成长为人的关键——事实证明，不安全的降落也是一样的。

唯一的一场迫降中，小家伙遇见了诗人。
夜晚的草原，长而密实的草叶如绒毯接住了坠落的大碗，碗撞击草毯好像撞击在黏稠而均匀的液体上。泽，后来诗人教给她这个词。
小家伙和她的碗迫降在草的沼泽里，事实上她比碗要先落在绵软的草上，所幸碗也很给面子，没有直愣愣地砸在她身上，而是像个盅把她扣住了，使得她得以毫发无损地遇见诗人，或者说，得以活着，但是小家伙只想到过前一种说法 ，平常的日子里没有谁会仔细反思我们所接受的是哪一个现实的侧面，只是在生死攸关的时刻，这类倾向才揭示出那些我们极力否认的真实，可惜的是生死之间的大恐怖，对许多人只是一期一会，于是真实峥嵘的棱角往往隐蔽在常日的慈悲的纱幕之后，让人们得以轻松地活着。
在漫长的坠落中，小家伙始终没有想通为什么月光会像海水退潮一样渐渐地褪去，害得自己和船坠向某颗行星。坠落往往意味着死亡，小家伙曾经听人这样说过，她一点儿也不想死，因此她拼命地划水，比她平时那划水德行卖力一千倍。但是谁又能想到划桨太拼命能叫船侧翻过来呢?至少在落地前的最后一刻里，小家伙的确感谢着平日里划水的自己——假如小家伙平日里就是个勤勉的人，那么起航不久她就该葬身星海了。落地的那一瞬间她还瞥见一块黑的抹布，尽管是惊鸿一瞥，那块黑色抹布好像某种病毒一样填满了她全部的思考。她想她将要落地了，变得像这块破抹布一样，并且还湿哒哒的，流出红色的生命。后来她知道那是诗人的斗篷。像裹住尸体一样，那块黑色的抹布下面盖着一位诗人，这也是小家伙后来才知道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