短篇《深眠》(4)

“……翅膀硬了是吧，不要妈了是吧！跟你爸一个样，狼心狗肺的东西，没有我你能有今天，靠你爸，你爸才不养你！早让你多跟他要钱！你不听妈的。妈的钱才是你的钱，你爸的钱不一定是你的钱！你不跟我同一战线，你一天到晚伤我的心，你爸把钱都拿去养女人……”
你就看这女孩，在大街上，又蹬腿，又甩手的，脸面扭着，不知是要哭还是要笑。待到她挂断了电话，她已经彻底地，被一种泥沟里来的情绪粘上了。她的胸肺都堵了，她拼命稳住自己：不要紧，放轻松，心想事成，心想事成……她心里突突跳着，犹疑地拉开小茶厅的门——
茶厅里一个客人也没有，老板正在收刚离开的客人的残羹——路易波士茶包的标签在杯子外侧摆荡。
青年咯吱咯吱的踩着满地新落的雪子路过一家小书店，他因为方才的刺激产生了一种奇怪的心理：醒觉者是纵横无碍的，所以，定然能轻易地明白人类的任何一种“玩意”。
所以他走进了书店，随便捡了一本带有“宇宙”字样的书，随性地翻阅起来。
“……任何一个卷缩维的圆周半径大的二维世界都对应着一个半径小的伙伴，前者的弦的缠绕能等于后者的弦的振动能，而前者的弦的振动能等于后者的弦的缠绕能……这两个几何形态不同的管子世界没有物理学的区别……”

“……假想的镜像空间的确是镜像的，从而空间破裂翻转变换是弦理论物理的一部分……”
“……一个物体，不论是粒子还是弦，都是摸索着所有可能的路径从一个地方运动到另一个地方。我们看到的运动是所有可能的组合……”
他关上书，面无表情地把它放了回去。
雪停了，霜花哪里也都不见。
“呃……啊……啊……啊……呃，呜……哇啊……啊……啊……啊……”金鱼眼的女孩跪坐在地上，凄泪横流。她面色萎黄，唇无血色，眼睛肿得只剩一条细线，维持着看天的姿势已经有好一会儿，她口齿大张着，却在每一次启口问天的时候，都化作惨淡无力的哀嚎。哀嚎声盖过了孩童的尖叫，夫妻的对骂，炸人耳膜的恶俗音乐，令人作呕的吐痰声，年轻男女的抱怨叫骂，难听的钢琴声，捶钻打杂声和汽车喇叭声……这一次世界为她寂静，而她用漫天的悲苦拥抱了它。
他从一个女孩的梦中醒来，眼眶湿润，喉头微梗。呆滞地听来电铃声，听到它歇停，又响起来。他拿起手机，上面显示“那个女人”。
他挂断了。
然后短信提示音响了。他拿起来，看到“那个女人”发来的短信：
“这个月的生活费给你打了哈。收到回个信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