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衣(2)

但是新闻不能将整个事件钜细靡遗，而我恰恰知道全部。
崔柳碧原来是肉联厂的一个检验员。按他自己的话说是无聊透顶，整天对着一堆堆散发着特殊味道的猪肉羊肉，整个嗅觉都出现了状况，从而导致食不下咽，毫无食欲。他经常来我家做客，因为他与我父亲老同学，都喜好喝酒。经常是一喝就喝半天，什么话都说，有时候酕醄醉了，还会唱一曲京戏，其声音喑哑粗厚，唱起来如铁锹刮石，难以入耳。然而久了，自也不去计较。我父是一个公司会计员，头脑平时还算精细，但一喝酒便也糊涂了。跟着崔柳碧一道高声唱和，母亲虽气愤却也无奈。反正崔柳碧是我家的常客，他的妻子若是要找他，来我家准没错。
崔柳碧的家离我们家不远，骑自行车十分钟而已。本地的肉联厂在郊区，崔柳碧每天便是骑着自行车去上班，遇到不要加班便带两个熟菜到我家来。肉联厂年代久了，改革开放后不景气便被一个外地老板给承包了，除了宰杀配送鲜肉，还加盖了厂房做食品罐头。渐渐的便成了本地首屈一指的企业了。崔柳碧是一九九三年去厂里上班的，到今年，已经二十个年头了。

这二十年里，他算不上兢兢业业，但也不会迟到早退，无故请假。但是工作上没有什么激情————按他的话说，这个工作也不需要什么激情和创造。我从心底里也同意他的看法，毕竟他只是一个伺候猪肉的人。二零一三年，老厂长退居二线，新厂长，也就是老厂长的儿子接手了厂子。年轻人踌躇满志，一上来就改革，废弃了几十年的老厂房，盖了新大楼，引进了一批现代化的机械，又请了一批有才能的人增加食品罐头的品种。崔柳碧等人以为福利待遇也能提高起来，但是最终却落了空，反而有一批跟自己同事很多年的人被辞退了。崔柳碧幸运的留了下来，却更加提不起精神来。
那天新厂房竣工，当地的政府和一些企业过来剪彩奠基。新厂长一通发言之后，给每个员工发了一件黄色的橡胶雨衣。崔柳碧心想这个也早该发了，那件老雨衣已经不能再穿了。
像往常一样，上班下班，只是今天下班的时候突然下起来大雨，噼噼啪啪，硕大的雨点打在头顶的厂房上，如同奏起一曲气吞山河的曲子。崔柳碧心想，这天气是越来越怪异了，毫无征兆，就像现在的人心，难以捉摸。崔柳碧穿上那件黄色的雨衣，骑着自行车回家。到了家里，妻子刚好已经做好了晚饭，读高中的儿子最近好像心事很多，崔柳碧心想可能是要高考了，孩子的压力大，但苦于他嘴巴笨，也没有多少文化，也不敢去跟他说话。所以一顿饭吃的极其安静。妻子最近也安静许多，更年期提早过了，反而使这个家变得冷清了。饭后，儿子回了自己的房间，不一会便传来打游戏的声音。妻子洗了碗筷便坐在沙发上看电视。电视里放的都是年轻人爱来爱去的玩意，崔柳碧看不下去。便找了抹布将雨衣上的雨水擦掉，然后叠好放在冰箱上，自己回了房间，早早的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