炼器坊——千山雪（下）(2)

“你倒是自在！偌大的宗门丢给我，”白衣老人斜倚酒坛，“跑到坊间磨刀去，好不容易回来了，又跑来摆渡。你说说，你又想干什么去？”
“等到要做下一件事时，自然会知道下一件事是什么。”麻袍老人脸上有醉态，双眼深邃若寒潭，他扭过头笑笑，月色正柔，洒在江上散出粼粼柔光，“话总是这样说没意思，师兄。”
两双同样的眼中含着同样的清醒，保持清醒不是易事，欲要倾情一醉谈何容易？当人站在某种地方，连悲喜都不能流露，岂非活得太累？
“好好好，不提那些，喝酒。”白衣老人又抓起酒坛，却被一把按住了。
“开诚布公吧，师兄，你装什么呢？你不是来找你师弟过年的。”麻袍老人说道，“柳镇这些年，凭坊内的能力，要找一个人怎么会找不到呢？那时既然不曾寻过，如今难道会吗？”
白衣老人脸上浮现些许痛苦之色，“你怨师兄吗？”
“我们这个岁数了，恩与怨还有意义吗？我们两个比惊邪师叔的年纪还大，我离开那会，我们的师叔还是个小丫头呢。”老人注视着师兄，也断不会错过他眼中的每一处反应。两个老人失态至此不寻常，想要他这位师兄露出惊讶也不容易。“她身上的秘密就是她身上的，如果秘密可以被人知晓，也就不是秘密了。”

“秘密终归牵扯的太大。”白衣老人坐直了身子，这个动作也就代表师兄弟间的欢愉已经结束。
“若是唯一知道秘密的人已经在泉下，又当何如？”
“秘密可以继承不是吗？”
“所以，千山雪的剑主才是你的目的。”麻袍老人将木棍横在膝前。
“你我兄弟二人也有今日？”
“你我料不到今日，正如师祖没料到炼器坊之今日，也如师叔没看清江湖人。”麻袍老人说道，佝偻的脊背缓缓立直，早时的懒散，深藏的愤怒一时间消散。老人静静坐着，如静水一潭。然而只有最深沉的平静，才驾驭得住最暴烈的力量。
“你看到了，我看到了，那个千山雪的剑主也看到了。”白衣老人未动，“你真的认为我是来对付你，或者等着对付那位剑主吗？”
“坊里去了多少人？”
“谁知道？谁在乎？他们想要腾龙密藏，不妨由着他们去。”白衣老人呼出口气，“然而什么也寻不到的。”
“因为惊邪师叔从没有将答案传下来。现在世上有的，仅仅是一个孤独的剑客罢了。”
（四）
江上有月，月光如刀，斩落城中。
花花绿绿的灯点染着夜空，形形色色的人堆积出笑容。城南一座七层七星塔耸立，伫立在寂静与黑暗中。噼噼啪啪爆竹惊起鸟雀，然而鸟雀也绕开宝塔。人们不会去那塔下，带不去喜气的地方不为人所喜，带不来利益的事物不为人所爱。一个既带不去喜气，也带不来利益的人着着白袍，背对着节日的喧嚣，向那塔走去，向那寂静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