千门万户曈曈日(6)

转来转去，直到十一点半多，手机电话页面上又多了几条时长满当当的通话记录，韩佳信决定了，心一横什么也不多想了，今年就不回去了。
她并不相信自己会这么坚定地拿出主意，这个想法不是发自内心的，但发自内心的声音却无法被韩佳信清晰地辨别出来，那些声音被周围人更为澎湃宏大的潮流一股脑带走了。这是一个错误的决定，她思考了片刻，端起手机，或许刷手机可以让额侧端的血管停止跳动。
刷手机，刷来刷去竟然有个“回家过年公益广告”的视频，佳信一边看一边流泪，用被子蒙住头静静地哭着，被子外传来室友刚刚回来的关门声和塑料袋的哗啦声。红的白的弹幕飞过屏幕然后又打在她的心上，继而在脑海里四处呐喊回响。
过了一周多，韩佳信送走了室友。“有空没空，回家走走；有钱没钱，回家过年！”室友嘴上嘚瑟，但是送了很多吃的喝的还有化妆品什么的东西来安慰留下的佳信。又过了一阵子，佳信已经懒得去数日子了，熬日子熬到了除夕夜，隔壁读艺术方面研究生的小李敲门给佳信送了一大盘白菜肉的饺子。

他说自己一不小心包多了，一个人吃不完，之前他们丢垃圾的时候也闲聊起来知道佳信不回家一个人留出租屋，所以就送点饺子过来。
吃完饺子，碗筷撂在洗碗池里，韩佳信百无聊赖地拆了半包薯片又喝了一瓶半的鸡尾酒饮料，打开所有房间的灯，唯独留下自己房间的漆黑。
她躺倒在床上，才八点多钟，无心看春晚。
窗外灯火通明，爆竹被喜庆点燃即刻又欢快地炸开，烟火窜到夜空中，绽放出冬春交替之时最繁盛的灿烂愿景。电视机里的和乐之舞跳跃旋转，转出了佳肴和举杯，旋出了敬神与祭祖。一年的奔头到达终点，而旧物闪出新澈的光芒。
无论是激动，还是心酸，或是遗憾，千言万语、旷日引月，这似乎已经化为血液里涌动的约定俗成。
千门万户曈曈日，总把新桃换旧符。
厨房灶台的炉火旺腾腾地升起，煮饺子的水咕嘟咕嘟翻滚着地马上烧开，一家人围着餐桌齐齐坐下，有的在剥桔子，有的在打牌，嗑瓜子的、拉呱聊天的、打接电话的，全家福上每个成员的轮廓都是如此清晰且自然，就仿佛一切曾经消失过、断裂过的都进行了奇迹般的愈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