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曾记得梦？(3)

银蓝色的圆月隐在层层叠叠的阴云后，寒风拂过青黑色的雪松，一望无际的皑皑白雪覆盖了山间的大地，埋没了曾经肮脏的一切。高塔尖顶上的雪顶不时滑落，远处柴房的大门也已经被厚重的积雪埋没了一半。母亲曾经告诉过她，城堡外的森林里有食人的怪兽。这令她一连长达几年不敢踏入那林子中。现在看到这月色下的深林，只觉得圣洁而美丽。她想象着书中那草长莺飞的图景。虽然春天从不曾光顾这片高山上的雪原，但也许，等到真正的春天来到后，这里会变得更加可爱吧。
少女的裸足碾着柔软的地毯，带着她走下一阶阶楼梯。楼梯间旋转的墙面上挂满了各色相框，收录着数百张五彩斑斓的相片。这些有形的记忆是这砖石城堡中唯一具有颜色的事物，有如冰冷废墟中的几株鲜花。作为微小点缀的同时，也记载着一位女孩的全部生命。她从这里降生，成长，也将要在这里迎来死亡。她那如绚美无匹的造花般，美丽而单调的生命，确可用寥寥几张照片概括。
她踮起脚，取下一枚相框。框中照片里的灰发幼孩坐在柔软的黑色土壤上，捧着一束金黄的向日葵，那是真正的鲜花。她抬头面向相机镜头，露出足够融化冰雪的温暖笑容。这是她自己吗？少女不解。也许照片里的景象只是她的另一场梦吧。她未曾见过这般美丽的金色花朵，亦或是如此澄澈蔚蓝的碧空。永远寒冷的冰雪封冻着城堡周边的一切，在她的印象中，世界只延伸到远处那座山包的脚下。再向外走会看到什么样子的世界呢？

水晶吊灯向下投射着参差的光线。少女紧紧抱着怀中的记忆，走在无止尽的长廊上。路过一个个略带陌生的房间……这么说也是。少女的心中泛起了一声安静的叹息。这么多年来，自己好像没怎么下到过一楼。体质虚弱导致的难以行动，常年将少女禁锢在房间里。胸口常有的刺痛，也让她失去了将注意力放在其他地方的闲暇。日复一日，年复一年，这残破衰败的生命，恰似一道极尽恶毒的诅咒。永远冰冷的雪原，永远单调的一切。从未有过任何追求，只是在永无止境地追逐着“活下去”这个毫无意义的目标。
说起来，不知道家人都去哪里了。今天的石城很安静。不止是父母，曾经形影不离地陪侍在左右的家仆也不见踪影。偌大的家中此刻格外清冷，只剩下不知何处吹进的萧萧风声……夹杂着雪花的冷风会吹灭炉火的。少女的心中多了几分担忧，快步走到走廊尽头的大门前。刷满防寒漆的黑色木质大门足有两层楼高。少女伸出手，努力扶起缠绕门闸的寒冷铁链。
铁链上的断口崭新，像是被怪兽的力量强行扯断了一般。她还没来得及露出惊愕的表情，下一秒，暴起的飓风便震开了厚重的门扉，卷携着无数的雪花瞬间熄灭了走廊两侧悬挂的火把，侵蚀掉了室内的温暖空气。少女病弱的身躯被风推动，踉跄地后退两步，坐倒在沾满雪花的地毯上。相框的玻璃在脚下摔得粉碎，安静的砖石城堡在片刻间重归于黑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