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年与盲盒(14)
和之前一样,当A抛出自己的观点时,全身上下都跟被气泡裹住似的,展现出令人无从下手的柔软的傲慢。少年的嘴角不由得扬了起来,就像街边的过客看到一位酩酊大醉的酒鬼露出幸福而恍惚的神色,也会不由得发出一声无奈却饱含怜悯的叹息。A的性格中确实有些许惹人怜爱的特点。他的柔弱如果不加掩饰,定会唤醒某些滥情者的施虐心,而如果他试图加以掩饰,用目空一切的神情高谈阔论,又必然会引得他们的疼爱。少年所理解的情爱如果沉落到现实之中,就完全变作了掌控与被掌控的关系。单方面的共情与单方面的索求,在A身上都能得到充分的满足。他不由得联想到校园长椅上的那些谈情说爱的“食客”们,想到他们漫不经心的模样。傍晚的云层稀稀落落地环绕在太阳周遭。晦暗的铅色几乎与天空融汇在一起,涂满了一层淡淡的胭脂红,极为美丽。看着这些云团明亮的色彩,记忆中的某个片段悄然浮现了出来…
…
窄小的书房中弥漫着纸张显色剂的气味。母亲独自坐在床头,眉头紧锁,把食指横放在鼻子下面,不快地喃喃低语。少年蹬着鼓槌般灵巧的双腿,紧紧抓住鸡翅木圈椅的扶手,面前摆着身穿冕服和翟衣的高丽人偶。这是外祖父到朝鲜出差的同事送给他的。出于对情爱装模作样的懵懂的戏弄,少年用手指轻轻抚摸人偶脸上点着胭脂的红嘴唇,抿起嘴来不住地窃笑。母亲终于对屋中的气味忍无可忍,她扔下手里的书,单手托腮,架在大理石砖砌成的台面上,贪婪地呼吸起窗外混着煤烟味的空气。将她干裂的双唇衬得发暗的倾斜的阳光,就像在时间中四散飞溅的血液,直穿透少年的胸膛,在他心头刻下一丝濡湿的滑腻腻的触感。少年毫无征兆地回想起母亲的嘴唇,像受风似的打了个寒噤。他所害怕的不是别的,正是女人,是如今盘踞在旧宅中,带着母亲幻影的女主人。只要看到那女人的嘴唇,少年担心自己会当场呕吐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