灯(2)
老妇人有些疑惑,她似乎觉得没什么故事可说,想了想,缓缓的吐出话来:“都是些小事情,没什么意思,要听吗?”
我们当然没有理由不听,毕竟高纬的冬季夜晚太长了,于是房子的主人开始了她的讲述。
“那可是很久很久之前了,那时候我还很年轻,刚结婚。村社的书记是我丈夫的老相识,就把这栋房子分配给了我们。听他说,这房子以前是村里地主修建的小教堂,布尔什维克来之前,神父就病死了,修女们也都被白匪军们掳跑了。红军驻扎的时候,把这里当作政委的办公室。不过等到我们接手这个房子的时候,政委们老早就不在这儿了,只剩下一地碎屑。我丈夫把那些破破烂烂的长椅拆成木板,补上了漏风的窗户,又在村集体的仓库里借了些好木头做了楼板,把原来的礼拜堂隔成了两层楼,我们就算是有了一个新家了。”
“不过光这样也还是不行,那时候丈夫白天出去参加集体劳动,我在家里拾掇屋子。我一个人把屋子墙壁上的灰土一点点掸掉,把那些雕花上的脏东西一点点擦干净,这屋子才看上去像样一点儿。有一次我在换掉那些烂木头的时候,几块木板的中间突然掉出来一个东西,一声闷响落到地上。我拿起来一看,居然是个十字架,沉甸甸的,泛着银色的光,上面还有一个受苦的耶稣哩!我吓坏了,把这东西藏了起来,没告诉任何人。晚上我把它拿给了我丈夫看,我丈夫也吓了一跳,才想起书记讲过的故事来。我们凭着小时候的记忆亲吻了十字架,把它藏在了吃饭的桌子下面。我们那一代人已经不是太信教了,但那是我第一次看到银的东西,从此它就是我们家里最值钱的、最漂亮的东西了。”
“战争之前和丈夫在一起生活的时候真是我们家最快活的年月哩,可是好景不长。没多久德国人就打来了,我丈夫和别人家的丈夫一样上了前线。我那时还没有孩子,一想起他来就觉得又是担心又是苦闷。有时候又在社里听到谁家的男人又死在战场上了,我心里就总想着,要是他也回不来了怎么办,每次一想到这里,简直要掉眼泪。于是我鬼迷心窍似的把家里的煤油灯挂在门外面,心里想着他哪天要是晚上回来了,就可以跟着煤油灯的光走回到家里来。”
老妇人突然停顿了,她蓝色的眼睛显得愈发深邃,仿佛那些久远的事情就在眼前一样。
“可是那盏煤油灯——非但没把我丈夫带回来,却给我惹上些我想都没想过的麻烦。那天晚上刮大雪,我把门关严实了,又把屋子的缝都给堵上了,在炉子里丢了好些柴火,屋子里才勉强暖和了些。我正打算睡下,突然听到轻轻的几下敲门的声音,声音太小了,夹在风的声音里几乎分辨不出来。那人一定是快冻僵了,我想,我赶紧去把关得死死的门拽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