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异想世界】雨的诅咒(10)

他也到了该逝去的年龄了，他并不年轻，已经一百三十二岁了，他只是容颜不老，就和你一样，受到了不死与不幸的诅咒，所以才会出现在这座只有雨的城镇。而你呢，你还在纠结自己该死在那里，不能太冷，不能太热，不能有人与你相识，不能只有陌生人。你想幸福地死去，就这点儿愿望，可你这一辈子都没幸福过，你不知道那是什么感觉，幸福对你来说只是个概念而已。你成为了一个落魄的旅人，一个寻找葬身之地的旅人，如果你走进酒馆，会有爱管闲事的醉汉拍打你的肩膀向你询问，年轻的小姐，怎么一个人远游到了这儿，你就这么回答他们吧，每一个酒馆的客人都会因此而震惊不已，至少足以让他们醒酒了。
当你正准备离开这里时，那个男人的出现打断了你的计划，你现在想起了那张脸，你根本就忘不了他，即使你用尽各种办法折磨自己你也忘不了那张脸，那张该死的脸是你的父亲。而他当然没有认出你，那时他已经奄奄一息，在城郊的泥泞里爬行，像被打断双腿的野狗。他匍匐着寻求帮助，不管是谁都好，能救他的命就好。可你对他毫不关心，他身上发生了什么，是受到了瘟疫的牵连还是野兽的撕咬，还是遇上了魔鬼而被它吃了下半身，还是在战争中表现的过于英勇而遭遇空袭。你完全不在意，你只是走上前对他说，你不记得自己多年前造的孽了，对吗，爸爸，然后转身离开假装什么也没发生，好像一个精通占卜的吉普赛人对待乞丐的低语。你在他惊愕的眼神中离去，没有人会救他的，这座城镇现在只有尸体，他只能在那等待腐烂，等待苍蝇将他的肢体从身上慢慢剖离。关于他惨死的结局你能想到很多种，要么饿死，要么被老鼠啃光，要么撞见共和国的军官，荣幸地成为他们免费的靶子或者是发泄愤怒的玩物，就像他曾经对你一样，想象到了吗，他以前怎么用皮带抽你，怎么用玻璃杯砸在你身上，怎么拽着你的头发辱骂你的母亲，现在那些军官们也会这么对待他，他罪有应得，对吗。

亲爱的父亲，你明白自己比任何人都失败，所以只能依靠酗酒活下去，麻痹自己的神经好让自己在不自知的情况下伤害你的至亲，事后还可以安慰自己，这都是酒精作祟，不能怪我，请原谅我。所以她们才在你清醒的时候把你赶走，她们还担忧地以为你高傲的父亲与丈夫的地位不可触动，实际赶走你就和赶走一条丧家犬没有区别，对吗，失败者，你承受的屈辱还不够多吗，你怎么还能这么狼狈呢，失败者。你的女儿曾经逼迫自己忘记你，但最终也忘不了你那魔鬼一样的脸，这是你唯一的长处吗，失败者。你从这座小镇逃到北方，又从北方的战场上惊惶地逃回来，都没发现这儿是你曾居住的城镇，都没发现这儿是你家门口，难道你也疯了吗，还是因为这儿已经面目全非了，可怜的失败者。
安莎尔，看着你的父亲的逐渐停止呼吸会使你感到愉悦吗，其实不会吧，无所谓了对吗，反正你也快疯了。为什么与你相识的人全都死去了，你是为不幸而生的孩子吗，你的存在是为了缔造这么一场旷日持久的悲剧吗。雨为什么还不停，你恨这场雨，你恨被雨笼罩的一切。你在雨中奔跑，像被猎人追捕的鹿一样奔跑，跑吧，快点跑，跑远一点，去一个没人认得你的地方，别再遇见共和国的军官了，他们会像处死巫女一样处死你，他们认为这座城镇的雨的诅咒来自于你。所以要快点跑，不去北方，不去有人的地方，你应该去荒野或者森林，你只属于那里，那里没有雨。你想忘记一切，你的父亲、母亲，爱你的外祖父，你爱的亚诺提斯，原来神明对你最大的诅咒就是让你孤独的活下去，他们为什么这样狠毒，为什么非得如此对待你。哭吧，你也该哭了，不必伪装自己了，一切都结束了，你可以哭出来了，你忘不掉这一切的，做什么都无济于事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