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生海海】墨鉴(21)

我跟丢了，按常理说，我又丢失了什么，但不知为何，我心中有了份收获的喜悦。
据说，那条狗后来是给“书画大师” 抓住的。从狗背上下来后，江少爷像只西瓜虫，缩在地上抱头痛哭，一连好几个月没开过沙龙，这些都是后话。
此时此刻，此情此景，我只想起柳永的《雨霖铃》，也就想起辞别已久的友人，扳了扳指头：十月十三号了。我静默着，逛过林荫大道，老许铺前的卷帘门虚掩着，我将它拉起来，里头积尘已久，引得我喉咙瘙痒。我走进老许常进的一扇门，穿过狭长过道，尽头的门扉也虚掩着我。
我走近了，推开门，空荡的桌椅上，灯火昏暗，我的镜子陈于其上，压着一沓皱巴巴的手稿。
我走到桌前，拿起手稿：一个少年对抗镜中衰容的故事，一个王尔德式的故事，他最后想到的办法是——
砰！
门突然关上了。我回过身，看见老许站在门边。昏灯下，那苍白容颜如旧，一袭黑衣如旧，除了双脚不在地上，和平时没什么两样。

老许死了，若干年前的故事结束了。
他的手稿底下有份遗嘱，关于自己的事只字未提，只说把一切送给我。
我收下他的家底，辞了职，出发去往西藏朝圣。
我想知道很多事，有关于老许的，关于许叔叔的，关于我认识的所有人的，甚至于我自己。
我赤脚走在一段柏油路上，手里抱着墨鉴，头顶是蓝天。脚踝，山下一个盲老妪给的骨铃簌簌作响。
走了一段之后，我昏倒了。
我做了个梦。梦里，老许、老王和江少爷都在。我们被流放到了一片雪原，头顶上，兀鹫盘旋。在我们面前有一座小木屋。这是猎户的小木屋。他们三个推搡着我去偷些东西。我答应了。我走进去，开始搜刮面包和肉干。我听见门口有脚步声。我躲进床板下。在缝隙里，我看见猎户拽着一个女人的头发进来。那个女人死了。她被扔到床板上，脸颊正对着我。我突然听见，她颅上那个黑洞里传出了声音：“你是谁？”
醒来时，我在一个喇嘛的房间里，他正端详着我的镜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