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生海海】墨鉴(20)

“靠，我的被单！”
“哈哈，有人的被单给顺走了。”
“叫你挂在这儿……走，咱们去追。” 
我听见钢琴的声音，听见风笛的声音，听见交响乐开幕前只有几秒的沉静。我听见舒伯特和肖邦耳语，听见命运交织的瞬息，在那里，江少爷是跨着白驹的堂吉诃德，而我们是追兵。
“你们快看那是什么？”
“在练习呢，别打岔……”
“我去，汪汪骑士！”
我闻见玉兰和金橙的馥郁，想起办公室里常有的陈皮茶的气味，感到自身被盛在瓦罐内，正用古典的文火煨着。我们追进图书馆，踩着桌椅而过，踢踏着茶色的旧籍，看鹅毛笔和墨笔乱飞，身前，汗牛充栋的藏书轰然倒地。 
“那是江少爷吧？”
“真的啊！他怎么在狗背上？”
“不管他是谁，我的论文啊。”
我听出来，其中两个声音是参加沙龙的疯丫头。
自图书馆跳窗而出，便见一树碧玉卧在漱清内洗头，掀开发帘，可见一坐石桥枕波，上面有三人比肩闲步，定睛看去，不正是我们亲爱的三位校长吗？

“胡校！林校！金校！当心啦。”
三个中年人不约而同别过脑袋，面上神色从温和瞬间换作惕怵。
“两位，不要怕，一条小狗而已，镇静，镇静。”边说着，胡校躲到了其余两位身后。
一开始，林校和金校还企图直起身子，但随着白狗的逼近，他们也都软了下来，竟默契地从两侧跳进河里。胡校见状，两眼放直，直挺挺昏死过去，那狗以其脸作跳板，又是一个漂亮的箭步，就这样飞过小河。
“哈哈！”
“哈哈哈！” 
“哈哈哈哈！”
周围充满了快活的空气。
“哈哈，哈哈。”
“哈，哈哈。”
“哈——哈——”
我跑着，跑着，周遭的人突然都不见了，江少爷和狗也不见了，这里只有杨柳依依与笑声。笑声？哪来的笑声？
这时候，我才发现，是我自己在笑。
我停下脚步，找了一块背阴的石头坐下，静望着湖面澄澄，杨柳岸，可惜没有晓风残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