開門放狗(2)

她昨天做了一個夢，夢的結尾是一家人散伙了，後父入獄，母親出走，孩子註定要進孤兒院，和伊坂幸太郎最討厭的那種家庭一個德性。她已經太大了，對於進孤兒院這回事來說，真的太大了，簡直是個老人。可是對於進養老院則又太早，她太年輕，腿腳健全，似乎可以僅憑一己之力走到世界上的任何一個地方。她記得自己是如何的努力，在指出後父犯下的殺人罪行之後挽回自己的生命，她講了許多違心的話，只是為了活下來。活下來做什麼？進孤兒院麼？她當時絕沒有想那麼多。我想活著，她說。
外面的雨下得更大了。最近幾天有颱風經過，像卡車拖著鐵皮，滋啦啦的聲音呼朋引伴，接著就是雨，這回倒更像是往易拉罐裡灌河水。路面消失不見，站在地上也好像沒入半空，下半身的位置隨機生成，展開地圖才能擁有眉目。她不喜歡新聞，可是這種時候哪裡都是新聞的行跡，從城市這頭穿梭到另一頭，除非城市自己消失不見，不然它就要扎根盤樓。新聞日復一日地重複著類似的話題，同一批人坐在同一批現代機器面前，張開同樣構造的耳朵，聆聽同樣腔調的生活宣言。呼呼。哐當。風的巨大的臉突然貼上護欄，窗戶隨之猛烈震顫。她也渾身一顫，但是因為病。
男人的手終究是打開了房門，長驅直入，泥土做成的腳印像印製失敗的古代錢幣，生鏽的表面刮擦著光滑的瓷壁，留下一道道血的哀痕。那都是死過一次的記錄，它們無時無刻不警惕她的存在，隨時隨地等候著和男人一樣的人的一聲令下，扣動扳機，給予致命的槍決。轟隆。在兩人都懈怠之時雷聲乍響，審判官蒼白的面孔瞬間變得好像一面無邊的銀鏡，裡面鐫刻著他與她扭曲的面容，還有本無法用形狀描繪出的黑夜。你走吧。她輕輕推開了怔神的男人。油彩剝落，古畫上女神的面孔變得斑駁不清。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