练习杂稿一(2)

但他还是决定回应军队的号召，他回来就是为了在回到军队，面对未来可能发生的新的战争前回家乡见一个人。
可是是见谁呢？这是比回想起让自己来此的那封召回书更难以让伊万回想起来的问题，曾经多少让他激动不已的那个人现在在他脑海里只剩下了一个影子。那么是何人的影子？是一个男人的？还是属于一位女子的？伊万思索着，直到如行尸走肉一般回到了自己的家乡。
那是一个村落，一个坐落在雪原之中，三面森林包围，看起来远离世界的纷争世外之地，却又能同时在这里看到兴荣与衰败，活力与死亡，富足与穷困潦倒——伊万站在高处探望村落，东边森林前的房子又少了一座，也又腐朽了一座，但西边的别墅却依旧屹立不动，在冬日早来的傍晚中灯火辉煌，他咬牙切齿，他憎恨的东西，他花了不知道多少岁月所要逃离的地方，居然还依旧存在，还要继续来困扰他。
伊万走向另一个方向，他自己一个人的房子在别处，不在那里，但伊万走路时始终低着头，不料走向了第三个方向。当伊万抬起头时，他看到了一座不算大，但如童话中的城堡一般的房子，尚还没亮起灯火，但在他眼里却似乎为月光所照，圣洁而又不耀眼——即使现在太阳才刚刚落下。

伊万丢掉了自己的行李，他奋力抬起了酸痛的膝盖和冻僵的脚，走向那座小屋，小屋周围的积雪很深，但他的双足却能稳稳扎入那雪地里，让他移动，让他疾走甚至是跑起来。他走到了那座小屋的院落里，走到了没有积雪的屋檐下，想要推开那扇门，但想了一想，还是决定要敲一敲门，又在弯曲的手指关节即将碰触到深色的木门前僵住，脑子里欲望与恐惧不停交换着彼此所占据的空间。伊万忽然觉得双膝酸痛，肌肉发涨，他踉跄着后退了几步，像个想着回家，但走错了房门的小孩一般，僵直着张开着双臂，看着房门上写有房子主人身份的铭牌，眼睛里包含着泪。他还是转身逃走了，门前像是有另一个自己在责骂他。
可不过几十米，逃出那院落后，他又停了下来，站在雪地里回头看向那屋门，又低头看向自己双脚所插入的那片雪地，他想了想，觉得那屋子里应该还没有人，她应该还没有回来，他决定再等等，至少在见上一面吧，如果后来战死，自己死前还能会想起一个白发少女的面孔。他拾回了行李，坐在街边的栅栏下拍了拍行李包上沾上的雪，看着昏暗的天空开始等待。
不知过了多久，他醒了，是被风吹醒的，天彻底黑了，自己在等待的途中睡着以后似乎又下了场雪，自己的身上盖了一层新雪，这让他高兴，好像是受到了她的照顾一般。他看向那座小屋，屋里的灯火明亮，二楼的小窗也被隔着窗帘照亮，通过那小窗他确认自己看到了一个女性的身影，他很确定那就是她，他兴奋起来，顷刻间又打了个喷嚏扑灭了自己心里的火焰。伊万想了想，还是这样吧，没有哪个信徒会在见到自己所崇拜的神明的肖像后，爬上肖像的底座好好端详肖像一番，对自己而言这已经足够。伊万叹了口气，费了好大劲才从埋住自己的雪堆里站起来，又孤身一人走向了灯火阑珊之间的黑暗，他这次确确实实是要回家，只是回自己一个人的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