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生海海】躲在笼子里的猫(2)

后院栽种的无花果树，枝桠轻盈地攀过墙顶，落下一地荫凉。伞下，爷爷熟落地拉开马扎，临近墙根，侧身一放，向前轻轻一扯，转身，左手扶膝，借着瞟向马扎的余光缓缓坐下，“哎呀——”地长叹一声。只见右臂轻轻一抬，大蒲扇就借着这股力量把风带起来了。
那股风不知被什么冻过似的，又清又凉。倘若我扇，不过几下脸蛋就上了温度，显得红彤彤的；可爷爷带起的蒲扇总是轻快而自由的，似乎它本就应该是这样的。因此，只要一瞥见爷爷的蒲扇朝一个方向倾斜，我便一马当先抢个最靠近旁边的迎风地儿蹲着，让风正正好好经过我的颈窝。倘若他换手摇，我就换第儿待。每当爷爷注意到我手忙脚乱地穿梭在他周围时，总是一边被逗乐得呵呵直笑，一边略提点劲儿多扇两下。扇重了怕我感冒，扇轻了又怕我热着，但力道总是敲到好处的。奇怪的是，这么清凉的风却吹不到爷爷身上去，自然也吹不去他额上的汗珠。
我常常在大人唠嗑时自己找点乐子打发时间，比如，捏一根随手捡来的木枝去逗弄一只落单的蚂蚁。怕不是太无聊的原因，即使面对一只被惊到乱窜的蚂蚁，也再提不起任何兴趣。眼中尽是有限而黯淡的颜色，是单调到令人麻木的灰色：灰色的楼房、灰色的石墙还有灰色的水泥路。稍有点色彩的，是蓝天、白云、红墙、绿树。倘若墙并不那么高，或许我一蹦就能摸到后院栽种的无花果树，可惜果子总悬在高处，想够也够不着。

有那么一瞬间，一种别样的美丽将眼前昏沉的灰色冲散了。一抹鲜艳欲滴的紫色浇灌心田，如同万丈磐石间夹缝生存的雪莲花一般夺人双目。直勾勾地望去不免感到眼眶中的干涩—，它自身的颜色与夹杂着金色粉末的阳光形成了一种浑然天成的和谐，仿佛夏天带给它的不是煎熬，而是展现瞩目姿态的契机。我一边用手背擦拭眼角溢出的泪迹，一边用另一只手撑着膝盖慢吞吞地直起身，酸酸麻麻的感觉立刻从脚面扩散开来，直窜到脚尖和大腿根上，像是万根银针不断地轻扎在皮肤上，但这种感觉根本无法阻止我对它的好奇。我很利索地跺了跺脚，伸腿一迈跨过阴阳相交的界线，暴露在满是光亮的太阳地儿里。
我兴奋地小跑过去，在靠近它时又适时放缓了速度，小心翼翼地凑上前去，又悄无声息地蹲下，生怕惊扰到这株原本独处一方、安静而典雅的美丽。我本伸双手向它探去，可不知怎的又缩回来，夹在臂弯里，只用双眼去感受它。它太美丽了，圣洁宛如不曾来过凡尘的天上仙。它因美丽显得脆弱，生怕它一旦被外物沾染，就会退却它本有的姿色。可这仅仅是我多虑了。雨水终将为它洗涤尘埃，阳光会再一次落满身上。紫色像是从花蕊中溢出来的，如同蜂蜜一般的甘甜里承载几分晚霞的神秘，略显稚嫩的奶白色花瓣承接着它，几滴甘蜜划过之处由深入浅，织成最迷人的衣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