序章 听花铃(2)

【我步香闺怎便把全身现】
一位少年头戴着斗笠从外围的人堆里挤了进来，略微弯着腰穿过坐在后排的看客，走到稍微靠前的一张桌子面前坐下。那桌子原本只坐着一位看起来文文弱弱的书生，眼帘微微低垂，像是打盹的样子，可实际上这就是他眼睛生来的模样。少年没有过问就直接坐在那书生的侧边，两人或许是认得的。果然，刚一坐下，书生便开口相问了：
“找着了么？”
少年摘下斗笠，露出的外表尚为年轻，但眼里的厉色却很难藏得住，眉宇间透着股子沉稳，叫人看着就有种可靠的安全感。二人都是长发，少年将一截束在了脑后，乌黑的长发与街上来来往往的行人无别，而书生则是将淡淡的青蓝色长发收之成束，垂在身后显得更有洒脱之感。
捧着斗笠，少年轻舒了口气，说：“天安虽是商贸大城，可毕竟离归京远了些，木偶业还比较落后，商人们都不太愿意做木偶生意，这整个天安城就没几家木偶铺子，质量好的更寥寥无几。”
二人把声音压得很低，尽管看戏的人大多是布衣之辈，他们仍然十分谨慎，不敢走漏半点风声。
毕竟，就算是平民百姓，当听到旁人提起木偶，他们心中也会一惊：这人竟是木偶师！
木偶师，是这个国家自建立以来最上等的职业，木偶师的质量也是一个衡量一个国家国力的重要标准。千千万万的人想要成为木偶师，而事实上，贫寒人家的孩子根本没机会接触这门玄妙的职业，这样就打消了绝大多数普通人的念头。从中脱颖而出，所谓贵族王爷家的少爷小姐，通过层层选拔最终能功成身就的，千万人里才能觅得一两个。而未能飞黄腾达的绝大多数木偶师，混迹于各大台场，通过与他人的切磋来赚得生活所需。

然而，控制木偶师数量最大的因素，来源与他们的木偶有关。
木偶最早出现的时间早已没了记载，人们只知道从几百年前开始，世间流行着一种能让人死而复生的巫术——用一块样貌奇特的石头，就能使十八岁左右不幸遭遇横祸的少年少女死而复生。更诡异的是，复活的尸体并不是人们想象中的鬼怪妖魔，而是恢复了身体之前的人格、意识，以及再也不会成长的身体。人们将这种巫术称作“活偶术”，由活偶术复活的人格会绝对听命于复活自己的人。渐渐的，人们开始利用这种石头和木偶所带来的力量，为自己所用，木偶师越来越多，可是能找到的少年少女的尸体缺少得可怜，于是人们想尽办法，以至于衍生出罪恶的木偶产业，为木偶师源源不断地提供材料。
此时，台上的戏角和舞女，仿佛脱离世俗的罪恶，唱着跳着，洗礼着人们劳累的身心。他们无关木偶，不趋大流，做着最平凡的工作，却带来世间最不凡的净土。
【不枉了银娘玉姐只做个纺砖儿，谢女班姬女校书。请先生不难，则要好生管待】
最后一个字音落下时，少年的目光刚好与那戏台旁衬戏的舞女给对上了。她的眸子像镶嵌着颗青涩的琥珀，反而给人带着一种无色的哀愁，也不知是为何所困，瞳孔中似乎缺少了一丝灵气，却又不是那样的呆滞，久久地蔓延出少女所独有的哀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