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风·无衣(7)

“后来养病的日子里，饭是她来喂，脸是她来洗，就是如厕，起初的一段时间她也跟着，好像深怕我又一昏，倒在茅厕里，遗臭万年。”他笑着说着摇头着，低望手中把玩的酒杯的面容里，嘴角徐徐勾扬，“我跟她说我堂堂七尺男儿，不是三四岁的小儿，不需要如此看着，可她一句，‘你现在在我眼里就是小儿！’，把我说得怔怔无言，只得投降。”
他停下手中的把玩，转头看看竹亭，最终望向那株梨树，用听似平淡清浅的声音隐着几分温柔的笑意：“可我哪知啊，这一投降，就一路输去。输到病好，输到一日我坐在这亭子，听雨赏梨，正要举杯饮酒，却被她赶来一把夺下，连杯带壶全都洒了干净。我勃然有怒，却被她一句，‘怎地，七尺男儿又想变回三岁小儿了？’，给当头浇灭。”
何冲又一次破颜嗤笑，凭这言语，他能猜想出当时的场景，定是文商矮了八分，郝然讷言，想要争辩，却被一眼压回，渐渐驯顺。所思至此，他举起手中酒杯，含笑浅饮一口，再张眼，看见通到竹亭的游廊上行来男侍，他手中托盘上，酒壶壶口气雾蒙蒙，逆着这天落的寒雨，袅袅直上，想来一定很暖和。等到男侍将温热的酒壶放在石桌上，向文商微微躬身，准备告退时，他叫住男侍，将手边快要见底的酒壶提起递去，让其带走。男侍恭然从命。

再转眼，他便看见文商已经提起那壶温热过的酒，给他自己酌上一杯，尔后提壶向他伸来，眼神询问他是否来些。何冲笑着点点头，将酒杯往前推一步，任好友补酌一点，尔后提杯饮尽。一股湍流入胃，别样的舒适油然而生，虽无冷酒的畅爽，却有了额外的温柔。
文商笑笑，举杯抿一口，感受着暖流自上而下，直达腹里，温婉舒柔。他再看一眼何冲，笑问道：“怎么样？”
“不错。”何冲回答一句，尔后又为自己酌上一杯，但这次却不是前回的冷酒掺热酒，以他一口饮大半的喝法，后果可想而知。
果不其然，他被烫得慌忙放下酒杯，扇手哈气，模样颇逗。文商看得哈哈直笑，道：“让你喝得这么急。你还这当杯中的酒是冷酒吗？”
何冲忙里抽闲白他一眼，怪怨他不尽早提醒，就是想看他笑话。文商似乎读懂了他的眼神，一时笑得更欢，仿佛就是在告诉他，是的。不过玩笑归玩笑，主人还是不能让客人太过难堪，所以他将那杯酒倒掉，又提壶为他缓缓酌上，并笑着提醒，这次等等再喝。
然而何冲立刻伸手推拒了这杯酒，舌头舒适一些后才道：“算了算了，这样的酒我是喝不来，你自己慢品吧，我还是回去抱着我自己那些冰酒坛子大口长饮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