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壱话 异人异色(6)

“你看，以太就好比说是电影院本身，而你所见所闻所触所嗅所言全不过是IMAX巨幕上的投影。”镜子上的污垢在说话，我觉得自己可能疯了，也许是不经意间触摸到某个章鱼脑袋邪神的造像。
甩墨般的污垢粘在镜面上，迅速融化成液态，仿佛有意识的生命体一般向我心脏位置汇聚，恐惧让我后退几步，好奇让我没能夺门而出。站在自认为安全的位置，欣赏黑焦糖质感的液体绘制出蝴蝶的图样，紧接着，吸收完全部污垢的蝴蝶拍拍翅膀，飞出镜中的世界，拖着长长的尾线，将我缠绕。
寒冷又温暖，两种力量在内心达成巧妙的均衡，酥麻的感觉浸入每个毛孔，全身的力量都被收缴，失去支撑的身体跌坐在地上，被黑色迅速包围。
少女从包裹我的黑色中探出俏丽面容，我看不清那张脸，亦或是我之后无从回想那张脸的具体模样，总之，她像是紧贴着黑色面纱呼吸和说话，在我看来更像是那缠绕周身的黑色纱雾生得一副清晰又模糊的漂亮五官。

接着，有人拍了拍我的左肩，眨眼间，黑纱与少女的面容灰飞烟灭，我依旧站在遍布脏污的方镜前，龙头出水哗啦啦地，自盥洗池满出，从台面到地面都是湿漉漉的，像蛟龙闹海一般。镜中倒映着会让人误会作幽灵般的老人，他像个背后灵般站在我身后，穿着地铁站清洁工的制服，苍老粗糙的手搭在我肩上，没有血色的双唇不断抽搐，看来他在尽自己最大努力压制内心难掩的愤懑。
“小伙子，别开着龙头浪费水好吗？”
我翻译一下，这句话的意思是——“你搞这出我他妈的怎么收拾，收拾不干净要扣钱的。”
立即关上龙头，向老人低头致歉，趁着他还在气头上没回过神，我迅速离开了这个狭小的空间。
在踩上台阶的瞬间，我感到强大的咒怨紧贴于后背，这一刻，只要回头大概就能与其鼻尖碰鼻尖，恐惧和愧疚令我一时间双腿乏力。闭上眼，深吸一口气，我鼓起勇气蹬腿，向上走来到了到达层。
回头看下去，那个老人站在最后一级台阶前，噘嘴仰望这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