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河谣(2)

”岚川算是难得能松一口气地休息一会，轻抚着她的脑袋笑着说“不是不想写，只是提笔反而情怯，战场上，手上不敢松动，心里更不敢，二来也是怕你们担忧，不敢多言。”岚川只着了简单的常服，岚月隔着衣料都能摸到他后背上的累累伤痕，眼眶红红地靠在他肩上不说话，一手紧攥着他的衣袖不撒手。岚川依旧是笑盈盈的，轻轻拧了一下她的鼻子，笑话她是个大姑娘了却还爱哭鼻子，窗外树枝上两只圆滚滚的鸟儿也把头靠在一起，欢悦地在枝间玩闹。
第二天下午岚月又拎着食盒往哥哥院子跑，却看见哥哥最亲近的两个近侍都守在房门口，她心中一紧，知道大约是大夫在里面为哥哥看伤，悄悄放下食盒转道绕去了后廊，趴在墙根下往屋里瞧，她刚看清，两行泪就从眼眶里直直地坠下来，她知道哥哥受伤不少，但她却没真正瞧见过，顺着窗缝看过去，那些伤狰狞地盘旋在哥哥的背上、胳膊上，头顶往后的地方还有一条长长的旧伤，虽已痊愈，但那一条伤口却再也长不出头发，只增生出一层皮肉来，突兀地印在头上。岚月紧紧地咬住牙，才能不发出声音，泪水汹涌地奔流，她扶住墙站稳，看着大夫把岚川小臂上的伤口洗净，用灼烧后的小刀一点点剜去坏死的脓血烂肉，再小心翼翼地敷上新药，整个过程岚川都一言不发，只有顺着额边滑落的汗珠，一滴滴地像砸在岚月心上。“这伤口本来不算深，但也许是武器上有秽物，加之最初包扎的时候没清理好，这才恶化了，还是煎一剂药喝，一是调理伤口，二也作补养之用。

”齐大夫在一旁认真地察看着其他大小各异的伤口，遇到有未愈的就敷上一些药膏，岚川点点头“多谢齐大夫，每次都劳您费心。”他处理完伤口一一把衣服穿上时，岚月已经坐在墙根底下埋头哭得泣不成声。等岚川来她屋里看她时，她还把人埋在被窝里不肯见人，岚川只好俯在床边细声劝她“你来我院里看我，怎么也不说一声就跑了，只留下个食盒，你都学会做点心了？虽看着不成模样，但味道真是很好的。”岚月把头从被窝里拱出来，头发被蹭得乱糟糟的，眼眶还是红的，鼻子也塞塞的，但还是问他“哥哥真的喜欢吃吗？你爱吃，我天天都给你做…”话还没说完，一摸到哥哥的手臂，眼泪又啪嗒啪嗒地往下掉，她只好把头埋在被子上，不叫哥哥看见。岚川神色一下也松动了，抿着嘴拍她的背，她渐渐地哭累了，慢慢睡过去，岚川小心地把她的头枕好，直到她睡得安稳了才悄悄离开。
不过几月功夫，岚川又要整军出征，岚月却像突然长大了一样，为人做事一下成熟不少，又对医书药典来了兴致，日日研读到深夜，还常把齐大夫请来府上求教，岚川出发那天，岚月扶着外祖母，同母亲一起送他出府，看着哥哥远去的背影，她的目光却愈发坚定。岚月在十三岁生日那天跪在外祖母和母亲跟前，说她要拜师学医，母亲头一次发这么大的脾气，失手砸了桌上的瓷杯，斥责她胡闹，岚月只是笔直地挺着背，垂目不言，外祖母叹了口气，劝女儿先坐下，然后轻声问岚月“月儿你同阿祖讲讲，为什么想学医？”岚月看着外祖母的眼睛，定定地回答道“天下战事未平，父兄叔侄都在战场，岚月无力上阵为国搏杀，却深知将士们的亲属心中所感，战场凶险，刀剑无眼，我若能精研医道，便能于阵前救死扶伤，岚月无力平战，只愿略尽绵力以慰军属之心。”头磕在硬硬的地上，外祖母红着眼眶看着这个孩子，一时不知该作何回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