永恒的悲剧(5)

我最开始不明白同僚的狂言，认为那无非是疯子的呓语，我继续着自己的生活，直到我发现一个恐怖的事实：我不再老去。
永生，这正是河水最后给予我的礼物，或者说是惩罚，永生之于人的分量，我在很久以后才明白。开始我欣喜无比，我把创作许久，准备在我死后流传后世的史诗丢在一边，转而去观察青蛙和老鼠的决斗，并用让全部诗人眼红的才华将它写成诗歌，他们想要的艺术，我在小动物身上都能找到，这种恶劣行径确实为我带来了不少乐趣。
但是这种热情很快就消退了，我找了所有能让人感到快感的方法，我在城里喝光了整个酒池，被人当成尸体丢了出去，但是一个月后我从死人堆里爬了出来；我从悬崖上跳下，眼前一黑，但醒来时时毫发无损，一切感官上的满足对我来说都失去了意义，就连死亡时的那一阵痛苦，我对它也感到麻木。我这才明白那位可恨同僚的意思，一个人，如果没有死亡来作为自己的终点，那么他所做的一切都毫无意义，人所做的一切事情，都是建立在自己会死这一基础上的，我感到无限悲凉，世界于我已经失去了意义 那些史诗，那些沙丘的歌，于我而言已经没有吸引力，因为我知道那些东西，只要我还活着，迟早会被我探索，热爱，然后抛弃。

人生最大的乐趣之一在于其不确定性，你迟早会迎来终结，可能就在下一秒，而我是盲人，生来缺少的东西让我更加重视我所拥有的，但是这一优势，也在这无尽的受难中失去了。我在此之后游历各地，神奇的东西并不少见，但即使在这不可思议的幻想乡，我也感受不到什么乐趣，因为时间本身没有意义了，对于我来说，一个婴儿出世，成长，死亡，可以看做是同一时间发生的事，它们之间缺乏最基本的间隔，生活在我身上变成了无数个瞬间所组成的永恒。
之后我辗转各地，或许是过得太久了，人们的梦中也不再有我的影子，于是我来到了这里。
故事讲完，我看不见辉夜和妹红脸上的表情，她们沉默无言，好一会儿，辉夜才开口打破沉默：“那么，你喝下永生之水时，心中只有十足的贪欲吧?倒也和那个人类挺像。” 
“你不也是一样。”妹红反唇相讥，旁边的阿求忙着记录，笔尖与纸张磨蹭的沙沙声是唯一的背景，我明白，在三个称得上永恒的生命面前，外部世界的变化是难以察觉，甚至不值一提的，但是，这孩子，身上同时存在永恒与易逝，老实说，我羡慕这孩子。她书写的神态，和我过去拨弄诗琴的样子，该有多么相似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