永恒的悲剧(4)

那条河听上去就与众不同，它流动的乐音中还带着磨蹭泥沙的窸窣声，我知道那是河在运动，我想我找对了地方。
河上有一条船，船上的人向我开口了，我听出是那位同僚的嗓音，
“看来，你找到了啊。”我没有回答，他自顾自地说说：
“这条河，是神话中宙斯那永生之酒的来源，是异国神话中的三眼泉水，总之，它是一切生命的源头，这里的水你可以喝，但是不能带走，一个人一辈子只能喝三次，你现在可以试试，看看河水会给你什么。”
我把头低了下去，像一个毫无防备的孩子吮吸着母亲的乳汁，河水的味道难以形容，我的味觉十分灵敏，尝过少妇的母乳，君王的美酒，贫民窟的污水，还有珍兽的血液，但是这些东西都不能和这水的味道相比，因为它把那些东西都包括进去了。喝完以后，我站起身来，脱口而出：
“忒缇丝抓着自己儿子的脚踵在冥河里沐浴。”我震惊了，刚才那句诗，是我过去无论如何也写不出来的，但是现在，我的头脑好像无比通透，世界和我中间的障碍消失了，我想要吟唱诗句，就像用语言描述一件眼前的事物那么简单，这就是河水给我的见面礼，不必从生活中汲取营养，就可以随心所欲地创作。“现在你可以走了，再过一段时间，河水会再次找上你。”

他与河流的声音，就这样消失了。我靠着河水的恩惠在各国之间辗转，有些君王实在厌恶我那美丽又亵渎的诗歌，总是把我赶出去，于是我总是居无定所，好在我心里想着那条河，故乡对我的牵引，也就逐渐淡漠了。
第二次听见那条河的妙音时，我在沙漠的岩壁下休息，它就那样毫无征兆的出现了，我赶忙捧起，一口饮尽。这一次，它给了我一个女人，尽管我看不见，但河水已经告诉我，这个女人的美貌，特洛伊的海伦也不及她半分，我和她共度一夜，欢愉达到顶点之时，我们几乎不分彼此，我成了她的一部分，她是世界上一切女性的化身，母亲，情人，女儿的属性都在她身上显现出来，一个男人一生中所需要的女性美，在那一夜都能得到永久的满足。
第三次，我在一座废城中休息，突然又听到了它，我四处寻找，却没有一丝它的踪迹，我走向房外枯了数十年的井，我拉起木桶，里面盛满了它的馈赠，我急于知道，这条生命的起源，包括了一切事物的河流，给予我的临别礼物会是什么，我把整整一桶水喝光了，却没有发生任何变化。我听见河水的声音远去了，而那位同僚的声音从我身后传来，
“事不过三，第一次河水给了你所有的智慧，第二次它给了你所有的女人，而第三次，它给你带来了世界上所有的痛苦。”同僚的声音愈发刺耳，正当我想问个明白时，他和河水一样，消失得无影无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