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雷安]日出(13)

路在哪呢。时常听到的呜呜的声音，像是在哭，又像是在笑，那是战争进行到最艰难时候最常听到的声音，是疼得受不了的声音。安迷修胡思乱想，他自己从来没有感受到那种疼痛，雷狮也是，冬天时天上下起了雪，天黑时雪下得尤其大，有一长段时间没有枪炮声，得不到适当治疗的伤员就会忍不住发出那种呜呜的呻吟。安迷修和雷狮躲在挖好的坑道里，安迷修的手冻得发青，雷狮叫他捂着他自己脖子，安迷修照办，结果手刚贴上去就冻的发抖，雷狮笑得前仰后合，说到底年纪大了不经冻，安迷修瞪他一眼，拿手去伸雷狮的脖子，雷狮没躲，也没有发抖，于是安迷修把手收回来，叹了口气说到底年纪大了不经冻，那时候他大概忘了雷狮只比他小一岁。
当时雷狮说了什么？安迷修眼前发晕。当时雷狮一巴掌拍在他脑袋上，力道不重，带了点责怪和不易察觉的害怕说他怎么尽说丧气话，安迷修瞥他一眼，说我只不过是复述了一遍你的话而已，雷狮说不行，我那是玩笑，你的语气他妈哪像玩笑。

现在只要回到城市就好。安迷修这么对自己说。有段时间安迷修生病，雷狮去找医疗兵，什么病安迷修已经忘了，但从那时候起他的身体就一直没好过，雷狮叫他别强撑，那段时间雷狮跟着他学会了用狙击枪。
现在什么都没有了。只有一个从战壕里爬出来的鬼拖着残破的身躯走在荒原上，走向城市，走向日出的方向。
安迷修连自己是什么时候晕过去都不知道，他只记得自己走回了城市，看到那些陌生又熟悉的建筑后突然失去了力气，醒来时是在医院。
消毒水味很呛人，在荒原上习惯了枯草和土地的味道，迟钝的嗅觉还需要慢慢适应。一个医生走过来问他觉得怎么样，安迷修还没回答，这个医生就自顾自说起了他的身体检查情况。
很糟。总结下来就这两个字，安迷修看向窗外，后面一段很长的话他都没听。最后医生问他是哪里人，有没有亲人朋友，安迷修才终于把视线转回来，他自动忽略了前一句话，想说有个朋友，张了张嘴什么也没说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