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邻居】代替(3)

拆掉的楼，反倒比完好时更美丽。往日矗立于此的世贸大厦，现在如巨龙死去的尸骨，华美雄伟的身躯倒塌下来，就变成了一堆外露着钢筋和水泥块的垃圾。
我们进入还算完整的二楼，空旷的楼体中间只剩下承重的柱子，所有的东西全都搬空了。
他自告奋勇地在前面走着，废楼里因为四处透光的原因，并不很黑，他雄赳赳地走着，迈大了步子，像一个带领军队的将军，像一个先驱……
随着一声怪响，他不见了，我吃了一惊，定神看时，发现前路是断掉的，他正抓着一根突出的钢筋，下面很黑，这点微光照不到底，仿佛一只巨兽对他张开嘴，巨兽的嘴巴无边无际……
他的英雄气概此时全没了，表情因害怕而扭曲，眯眯缝缝地淌出泪来，他怪声喊着：
“原原！”
凌原是我的名字。
凌是个了不起的姓，母亲说，我家以前其实住很大的房子，但是在“三四年经济剧变”里破产没钱了，一路难以翻身，直至沦落到此，那时我还太小，搬到这个地方之后，我才开始记事。

我赶紧上前拉住他的一只手把他往上拖，但是他太沉了，我这里也根本没有什么能抓的东西。我比他轻，要是我两只手去拉他，可能要反被他拉下去……
他的手因为用力失了血色，但还是松开了一些。我尖声叫喊着“救命啊！”、“有人吗！”、“救命啊！”，声音在空旷的废楼里重重回荡，但是理所当然的没有人，没有下班后没走的工人，没有厉害的大哥哥，没有士兵……谁都没有……
后来我踩着夜色回家了。
仿佛是另一个人支使着我的身体躺到床上，妈妈还没回来，小凡的家人也还没回来。我忽然想起许多事。
其实我不喜欢跟他玩。
我不喜欢捏泥巴，不喜欢乱跑，不喜欢探险，也不喜欢逗狗，这每一样都令我痛苦或者害怕，但也许是因为我从不哭，所以他一直都满不在乎地说“哎呀，来嘛来嘛。”
小凡偶尔会分给我好吃的，但大多数时候是自己吃，我有时瞥见他在餐桌上快乐地与父母交谈，只能加快脚步逃也似的离开。
我们是朋友吗？还是在孤独中唯一找得到的，不那么满意又无可奈何的同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