诸君皆有病·六（花径不曾缘客扫）2(3)

他们只是没有想到，我根本就不在后山。
后山二十里处有一座百丈断崖，看着云雾遮蔽无法逾越，其实崖间多奇树，枝干虬劲，虽然不够结实坚韧，但与我垫脚却足够了。
自这里翻下，便直接到了潜山镇远郊的长桥村。由于黄河改道，这里早已经没有了桥，村子也荒废了。村外十里有一小片矮山，山谷中少有人迹，相传曾是西周贵族的墓地，只是也全荒了，只余几个破破烂烂的石人石马，还倒伏在长草里。
我当时无意中在谷中寻到一眼泉水，咕嘟嘟地径自冒着，积成丈许一个小潭，却不满不溢，泉水清澈见底。小潭前有两座不知何代的坟墓并排而立，只是碑倒穴空，已然成了狐鼠的家园。我不通风水，但见这里远山如黛，潭水如碧，端的是一个宁静安适、无人打扰的好去处，便将两座坟清理了，将两个完好的石马扶起，立在了墓前，然后焚了香，将他们……葬进了墓中。

只是，那里头……其实什么也没有。
我父母死在那个遥远而荒僻的小山村，无人收敛，尸骨无存。
衍儿丧命在白鹿崖底。我亲眼见他满口鲜血从万丈悬崖上跌落，惊惶痛绝之下居然……逃走了。那一日，是我和衍儿二十三岁的生日。
第二日我神魂初定后，下崖寻觅，却只见崖底经年的斑驳深褐色血渍和遍布野兽齿痕的累累白骨。我亲手搏杀了白鹿崖下的两头野熊和四十余头饿狼，却还是没有找见他的哪怕一块残躯。他留给我的，只有一段被我撕下的青色的袖角。我后来将那块残破的布料，和刻着衍儿名字的石头，一起埋进了这空荡荡的墓中。
其实我知道，他们若有魂魄，也早不知飘荡到哪里去了，绝不会愿意与我处在同一片天空下。只是每每与墓前那两匹石马因时光刻蚀而模糊的眼眶对视时，那两双凝滞的空白的石头眼珠总像是带着几分讥诮，逼得我不得不移开视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