国士无双 第五章 獬豸初现(3)

“那位大人”？好极了，终于有了极大的收获。周齐光在一瞬间明白了。他的手微微颤抖着，刻意不去看乡民。绝不能让消息走漏出去。他装作不感兴趣地走开，示意王宇：“把这个人带到官署后堂去，给他弄点饭吃。等一会，再带过来见我。”
与其他所有县城一样，莒县官署有一个宽敞的天井，天井的北边是正堂，东西两侧是偏房，分成许多小室，用来给诸曹办公：主管官吏升迁的功曹，督捕盗贼的贼曹，负责公文的主簿曹，负责财政的主计曹，不一而足。在无事的日子，县令坐在正堂之中，手扶几案，沐浴南来的阳光；诸曹官员分居两边，默然拆解着书信，总结着各乡、各亭上报的数字，草拟向上汇报的公文。如果县令高兴，可以在白天喝酒，还会赏赐给诸曹，或许还会连同下酒菜一起赏赐；那时，整个官署会环绕着安静的快乐。周齐光还是三百石小吏时，多次在临淄近郊诸县目睹这快乐的场景，还不止一次参与其中。等到官职提升之后，就再也没有了。
齐国的初代君主、齐悼惠王刘肥，在一百多年前曾经多次颁下旨意：“政尚宽简，不可勉强。”七代人过去了，旨意一直被遵守着，齐国的官吏从来不愿意勉强。谣传说，朝廷和其他诸侯国的县令都是依靠政绩提升，齐国的县令却是依靠酒量提升。去年春天，昌乐翁主在天齐池离宫赏花的时候，周齐光趁着气氛轻松，曾经哑然失笑地把这个段子讲给翁主听。翁主没有笑，冷漠地回答：“你应该关心更重要的事情。”

话说回来，那种安静而快乐的场景，在今天绝无可能重现。今天不是无事的日子，郎中令周齐光征用了正堂，南向而坐，县令只能东向侍坐。那位乡民跪在周齐光身前五步之外，额头不敢离开地面分毫。周齐光说：“吃饱了吗？那就抬起头来说话！”其实，他本来不想在正堂问话，这里太显眼了，还不如选择贼曹的密室；可是，贼曹实在太狭小。县令提出：每次官员召乡民问话，都让对方跪在台阶之下，不混淆上下尊卑的界限，何况这次是二千石高官的问话。这种毫无意义的排场，周齐光当然不会采纳。他让乡民跪的近一点，再近一点，可以互相直视眼神；乡民无论如何都不肯跪到五步之内。五步是一个神奇的距离，能够听见呼吸的声音，却感受不到气息；每一个字都能听得清清楚楚，但是不一定看得清说话人的表情。对任何人来说，这个距离都可勉强接受。
周齐光问：“你刚才说的‘那位大人’，是什么人？”
乡民说：“穿着青色的襌衣，比一般人稍高一点，很年轻，话不多，声音不大。他说自己是商人，但是小人看他的样子不像商人。”
所谓襌衣，就是直裾单层的长衣，从诸侯到士人都可以当作便服穿；青色是无官无职者的服色，确实是商人常用的。周齐光思索了一下，又问：“他没戴冠吗？”商人很少有戴冠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