彭家河屋记事（二）(3)

一路快步按下不表，丛雨簇簇的，在杂丛上端一略过，丝丝的毛针滴下来，不甚清寒。阿彪提溜着小三斤的猪肉，照这上番的指引，不久就到了福地。赫然一字，蟠龙的红底描金隶书的寿。影壁残残却有几番古韵，似乎是个古的，亦或是东子收破烂，淘换来的吧。今天并不是正日子，但这窄门里的人和畜也不似寻常日子的分量，阿彪一打眼，略略算过，黄泥鸡，灰水鸭，旱鹅，火鸦，鸽子，獐子，大头的牛羊肉，一一井然，好似游行的队伍。成捆成扎抬的，挑的，扛的络络地随着四邻的媳妇婆子送进去了。正门不大，又新上了朱漆，玳瑁络红缨雕绣狮子含珠扣环，旧时的讲究。偏门也不小，换了防盗锁，铝合金的材质黑黑的，正中镂空，嵌上一个铜八卦，梳妆圆镜大小新的。这几对人，物，活的，死的，一并也在二三十上下，就这儿么紧紧挨挨地擦门槛子，门框子，径直去里间。
阿彪正想找个眼尖的婆子，帮带着跟进去，尚不知早早的有个老头子在里头侧房里窥探了许久呢。“嗨，新来的，谁家的？送礼的还是帮忙的？送礼进房填裱卡，帮忙的走后面直通厨房哈。”老头子推开窗，发出嘶哑的尖嗓音。完了咳了一口痰，急忙坐下身，被竹影隐去了。阿彪不认识他，眼见不到人，不好隔空喊话，便往后门寻来。

原来这大宅子的后院通着小河，大概是做寿，要办几把流水席，搭了火砖野灶，老远的小石子路旁，周遭没的几处平垦圩场上却也人声沸水滚响，聒噪的像是茶会，听评弹。走到此处，不觉中云浮动的劲头渐渐偃了，雨后地上的蒸气交织着眼前四五口锅子里的热水汽，腾空直上抵进云霄，只为变得团云一只，盼着再次扶露人间。阿彪再近些时，这三两的人呢，只围着灶，做厨的活儿向来是熟能生巧的，也看不出门道，总是忙不迭地起来抄大铲子。连坐墩的生灶的老糟汉也不停地钻着圈子，窝着，抱着，搔着，新进的果木炭，丛丛的游弋于几处的灶台之间。“庖丁来得可是早呢，这么多的鲜的，活的，排排堆堆，有门路子的吗？问问这抄近路到里内去的？”眼亮的几个，将围着的一大行白帆布呢子罩过大半身，才抽出手来，喝道：“不要瞎讲啊，边去，边去，正紧紧拌着料，烧着炭。”
果然，阵阵果木粉香密密绵绵，肠弯子一紧，腹中的油水早熬干了。恨恨地讲着：“我不是别个，就是要随个礼哩，米老爷的寿，没由来得遭白两回。这时来办事的，就应当应份前门进来，多坐看些，怎么总往这后门路子里瞎转悠？”一个年纪轻些的媳妇揩着脸颊的油汗道，“不劳烦，您过着石板路里面就是后院子，问个管事的乡年，就是了。”敖彪欣喜，道谢不止，连连打躬。一径风过去不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