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一切都能储存在大脑里,烂笔头还有用吗(下)| 科幻小说(6)
教徒们背负的枪摩擦石壁发出窸窸窣窣声,像呢喃细语,在空阔的通道里密集又悠长地回响着,神秘,神圣。我抬头,正望见前面蝶从容的背影。她没回头,只是坚定迈步,一级一级攀登。
我将目光越过蝶,重新打量那只发光的眼。现在,眼变成一口井,井底是静谧的泉,水面倒映着无瑕的月。
离奇的画面就是这时从月面向我袭来。我脑中闪过一些熟悉又陌生的面孔,然后是血的鲜红,群山的青绿,落日湖畔的橙黄,还有断垣残壁的土褐。耳畔枪声密集,不,不是此刻队列中某个教徒不小心扣响扳机,而是另一个地点,另一段时间,许多枪在瞄准、射杀。随之而来的是惨叫,沉默,哭泣。突如其来,声嘶力竭,歇斯底里。接着,浓烈的腥臭冲入鼻腔,我差点打滑。现在,感官缓过气,心却感到沉闷,仿佛肺里的气全成了硝烟,血管里流的是汞,骨髓灌了铅。
于是,在这个庄严而静谧的队列中,在万籁俱寂的黑暗里,我突然想呐喊,想释放所有气力。我受不了这种连续画面般一瞬降临的批量信息,不明白到底发生了什么。
“冷静!”
有人轻拍我脸颊,我回过神,幻觉减弱,眼前是蝶大而圆的眼。身后有人点亮头灯,光照出蝶眼中泪流满面的我,像巨大的婴儿,不知所措。蝶比我矮一个头,此刻站在上一级石阶,正与我平视。
“我很痛苦。”我颤抖着说,“好像……像……”
像有另一个人将自己的一生强行灌注进灵魂。但我如此羞赧,没能说出口。蝶莞尔,那笑容我已在基地见过多次。我垂下肩。蝶用右手掌摩挲我额角,替我拭去冷汗。或许是时常握枪,她的手心并不稚嫩。但温暖顺着指尖从她的心脏传递到我的心脏。我镇定下来。
“这是来自主脑的干扰。我们正接近地面,主脑发出的信号在增强,你的新脑蠢蠢欲动。但你要克制,不要忘记我们长久的训练,不要辜负流下的汗水。”蝶轻语,唇贴近我耳畔,“我们会得到那本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