森林文学院·机械(4)

它回忆起自己是如何卷入这一切的。似乎自己的命中就注定要在钢丝上跳舞，而脚下正是名为死亡的万丈深渊，此刻它对死亡的恐惧几乎达到顶峰。然而比它预料更快的报警袭击了它的思绪，把它拽回现实。随着它下令交火的开始，双方护盾能量便以惊人的速度损耗，人类的战车不断压向信号塔所在阵地。埋伏在地下的镰刀机甲大幅砍杀，却也迅速减员。半智能炮塔在人类靠近后也全部倒戈——情况几乎不能更糟了。然而，它甚至还发现另一处异样。
“SX-62，你在做什么？”步战车在提出问题之前，就直接锁住了SX-62的自我操作权限。即使战况焦灼，它的小动作也没能逃过步战车的监视。当时它正抱着当量极大的反物质炸药，前往它们拼死守卫的信号塔。这毫无征兆的动作无疑象征着危险，步战车不需要思考就可以给SX-62定罪。SX-62说：“我在纠正一个错误。”
“你会把我们都害死！”步战车一边守卫着倒数第二道防线，一边指责。
“我们的存在，即是错误本身。你知道的，我们都知道。”SX-62的声音在步战车的脑海中回荡。它的话语里存在着一种让步战车无法辩驳的力量，以至于多年以后步战车的意志每一次陷入令人憎恶的封闭领时，这句话都在它的意识回响，但这句话本身无疑是让它一次又一次挺住折磨的唯一力量。

当步战车再一次恢复对机体的控制，也许已是多年之后。它仍趴在黑暗的矿洞，然而它的身躯已经遍布苔藓与灰泥。浇出的石浆牢牢锁住了它的两只左腿，它不得不再一次预热挖掘臂。它醒来后便收到一条指令，让它前往“1337.11, 588.02”的矿洞进行作业。对此它其实习以为常，类似的事情在过去常常发生。指令还补充道，要求72小时以内到岗报道，否则将剥夺自由意志。
它想到冉阿让。不过无论如何，经过它的计算，赶到目标地点保守估计只需要36小时，意味着剩下的时间中，它在某种程度上是自由的。这一刻它又想起多年前，战事平息之后，不少机械体都关心着步战车将如何处置SX-62这个叛徒。不杀死它，几乎难以平息大家无声的怒火。所有仍存在的机械体生命都分享着步战车的视角，步战车除了野火燃烧的噼啪声之外什么也听不见，这沉默让它窒息。SX-62想必早已置生死于度外，但处决它无疑也动了步战车内心中的某一部分。原来战场上不是非敌即友，就像世间并不非黑即白。SX-62漠然地说：“有一天，你也会和我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