森林文学院·机械(2)

忽明忽暗的夜视仪中，套着一个蓝色的机械生物。早在数百年前的读者并不能构思这样的画面，那只是因为他们没有活到够久以看到这一刻。步战车已经在漫长的岁月中，再也感觉不到时间的变化。它不曾知道它究竟何时钻入了这漆黑的无底洞。没错，一定就是在它参战的时刻。步战车虽然从来不是无条件的服从者，但是谁都知道它是一个优秀的战士。任何武器在耗尽弹药前都可以被它精准操作，而它曾经装配过最先进的潜意识迷彩本身就击溃过无数敌对的机械与生物。它甚至可以精准地回忆起曾参加过的9次战役的每一刻情景，可却觉得这都属于另一个个体。在它印象中更深刻的，是玻璃外的蓝色天空，以及摘下护目镜时吹来的微凉空气。那时无数的人类环绕着它，仿佛寻觅一块璀璨的瑰宝。
步战车熟练地找到了铜矿的所在。这一片矿脉剩余数量不多，但是值得开采。无论步战车多么厌恶这份工作，但是这一刻它必须承认自己是欣喜的。它出于自动，计算好切入的角度和距离，高温的钻头将铜矿直接打为泥浆从机械臂的出端流出。在它自知被大幅污染的记忆的最深处，它感受到那是一个狭小的车厢，有一大一小两个女孩想和它玩捉迷藏，为此它小心地在车厢间穿行，装作找不到她们的样子。它给她们播放老电影，电影讲述着遥远的中世纪发生的战争。最后女孩们和它道别时，给它留下了一个联系方式，可这串模糊的号码早就被涂改得面目全非。任凭如今它如何努力，都无法再唤回。

“该死。”它发出了声音，右前爪狠狠砸向了石壁。挖掘臂因此偏移，过滤器另一端渗漏出来的石浆打湿了它的两只左腿。也就几乎与此同时，数千伏的电压瞬间加在它的触觉感受器上，它瞬间痉挛，抽搐着倒在地上，意识被抽离到了封闭领，这是对它工作时做出低效工作行为的惩罚。幻痛在不存在的六肢上演，它又一次回到这个不愿面对的场景。这一刻，它只能感受到极端的痛苦。
这也就是妥协的代价。森林机械政府早已把每一个机械生命层层掌控，似乎任凭是谁也脱离不了干系。自始至终它从来没有过拒绝的权力，可是这一刻它的生命只能任由什么东西掌控。它甚至肯定有无数其他的机械体也处于同一牢笼之中，可在这种痛苦之下，它能感受到的，只有自己。
森林文学院·机械 （其二）
也许多年之前，步战车绝对不会相信坏人也可以曾是好人。对于它来说，好与坏就如同战场上的敌与友一般黑白分明。但是也就是在战场上，有无数鲜活的案例上演着，模糊着一条条界限。
其中令它印象最深的莫过于信号塔战争。那是它参加的第二场战役，正是机械体对抗人类的早期，也即关键阶段。这段时期，虽然机械体以迅雷之势突袭人类，在他们毫无防备的情况下毁坏了他们的政治与军事力量中心，但人类面对机械体这一共同的敌人时表现出了超越组织的团结。他们脆弱的肉体即便血肉模糊也要扣下脉冲武器的扳机，或者拉掉高爆炸药的引线，他们残余的力量使用出了惊人的残忍隐藏自己的生命体征，躲避在星球上空盘旋的检测仪。那时他们的军队仍有组织，他们的武器并不劣于机械体，技术人员不断研究机械体反叛的起源并试图更新病毒去取得控制。但机械体的意志属于整体，无论他们如何隐匿入侵的痕迹，他们的尝试都会被记录，并迅速予以反制，反制的代码就由人类曾铺设的基站更新给每一个机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