森林文学院·机械(5)

步战车根本不愿继续回想。它强行打断了自己的思绪，爬出了崎岖的矿山。又一次看到外界时仍是半夜，天也黑着。远处的工厂轰轰作响。它摘下护目镜时，空气中充满了懊恼的闷热，干燥的焚风又让它想起当年的战争。它连忙戴好护目镜，它来到了河边。西格玛河的尽头是森林，这一点它必然知道。这是星球上唯一的，没有被森林机械政府所控制的领域。
它要到森林去。
它知道这样做无异于南辕北辙，而且很可能延误72小时的时限。但是经历过的一切苦楚早就让它失去了理智，这一刻它只想去一个真正宁静的地带，它想要远离，甚至于反叛——但这个重大的词汇，此刻对它而言根本不是一个决定，因为它其实仍然回忆着那一天发生的事情。随着战友更换了一批又一批，再也没有谁知道那时它冒着热烟的枪筒之下，SX-62究竟是死是活。
毕竟从这一刻起，它的未来也注定将会被世界遗忘。
森林文学院·机械 （其三）
如今的它，正一步一步走向风暴的中心——森林。
原本它可用轮式的移动，就像汽车一样快捷，但它仍然选择在路边一步一步前往森林。无数运输载具，或轻或重，或满或空，都全速地行驶着掠过它身旁，无论它们是否拥有意识。它知道自己即将成为它们中的一员，心中充满了惶恐，但又为了不再感到惶恐，更坚定地向森林前进。直到道路的流量越来越低，乃至最后没有了高速公路，它知道自己离目标越来越近。就这样，已经过去了整整一天。

到它参与第八场战役时，甚至早在那之前，胜利的天平就已经毫无悬念地倾向了机械体一方。机械体已经占据了无数规模极大的完整工业体系，已经可以实现超出战争损耗的再补给，而仍然存活的人类已经弹尽粮绝。尽管他们中许多人还在奋勇反击，已经有越来越多的人类选择了自杀或者接受机械体提供的安乐死。那时的步战车早已武装了潜意识迷彩，它的功勋足以领导一个总区的所有机械。它现在的主要任务就是带队清理人类的城市，杀死躲藏的人类并且推平无用的居住建筑。
以它过去的经验，剩余的人类通常手无寸铁，连建造用机械体都可以轻松将其掐死。它从不亲自动手，只会把抓到的人类押上运输车，带到它所熟知的安乐死服务点。这样做事实上已经违反了森林机械政府的无数规定，毕竟它们希望那些被抓住而不是自愿投降的人类死得极致痛苦，以儆效尤。只不过它从来没有因此受到过处罚。也许压根没人知道。
整颗星球在机械体与人类宣战后的一个月内发生了剧变。三个月前，步战车还与人类安保人员在街上巡逻，那还是正午，当它抬头看到阳光时突然感到一阵刺痛，这并非阳光灼眼，它检查系统时发现了一封明意识层面来自【森林】的寄件。本以为这只是一份无趣的垃圾邮件，它都没有打开就试图把它扔进回收站。在执行操作的那一刹那，安全警报还没来得及亮起，它就短路昏厥过去，体内的自毁装置开启了倒数计时。它知道这绝非虚张声势，打开了森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