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瑕光）若为彼时璀璨的你·其始(6)

舅舅撇下祖父和姑妈，只说让他们去聊成年人和家族的事情，该颓唐的时候就试着颓唐。他的话让我半懂不懂，但还未深入思考，舅舅便低声问我要不要去见姐姐最后一面。我不敢想象，或者说不敢去确认曾经的想象化作现实，我害怕见到姐姐的尸体，但我想倘若不去见到，恐怕今后能窥见的只有灰白色的、爬满苔藓的墓碑。这比我想象中的事物还要令我害怕，二者终要取其轻，我决定听从舅舅的建议，去见姐姐。
姐姐的尸体装在青黑的棺椁里，而这青黑的魂灵之船停在距离正厅以来显得偏僻无比的小房中，房门贴着封条，看上去还是新的，随后又被舅舅推门的动作撕裂。我终于在一股难以言喻的腐朽味道中看到了被源石侵占的碎块们，还有黑黝黝的、像是被铅粉浸染的细长腿骨。我第一时间就认出那是姐姐，就算面目全非，已经找不到完整的形体，可于我眼中映照的，竟还是姐姐安详的睡颜。我终于忍不住抽噎起来，却连趴在棺椁上触碰她都没法做到。舅舅也不阻止我，只是拂过我的后背，默不作声，似乎是在鼓励我尽情的哭泣，像是说，凡事所造成的悲戚和苦闷，似乎都会因为眼角溢出的浪花而被消解。

我不晓得自己的难过或是苦痛有无消失的迹象，但就这样的抽抽搭搭持续五六分钟，我又一次深呼吸，止住了声音。不知怎的，来自身体中的某股莫名的波动让我停了下来，我深知这样哭下去兴许并没有什么特别大的意义。这是理性驱使之下的结果，但我不明白，为什么在这种时候，这样奇怪的理性会将我充斥起来，使我看上去比曾经的自己更加结实，更加富有所谓韧性的坚强。
我擦干眼泪，问起舅舅有关姐姐葬礼的事情，以及为何要做得如此隐蔽，甚至贴上封条。而提到这里，舅舅依然什么都没说，他打量一遍我的脸，像是在和我说话又像是自言自语。
“真像啊，你和玛嘉烈。简直和她一模一样。”他说，此后变回铁青的脸色。“玛嘉烈是个优秀的孩子，我们以她为傲。你说是吧？”
“对我来说，能成为姐姐的姊妹是幸福的事情。”我回答，“您也好，姑妈也好，祖父也好，我也好，她的身影一直铭刻在心。”
“是呀，以至于你的祖父无论如何都不愿相信她的逝去。”舅舅拍拍我的肩，像是只说这一次之后就再也不准备重复了似得。“——他只有这点讨人厌，没人喜欢固执的家伙，但我讨厌的是固执之后的东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