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杀魔】走马灯（下）(13)

张怡宁静静听着，也不说话。
“但是等我真学起来吧，我妈就较了真。我不好好训练输了球，我妈来接我的时候就不让我坐自行车后座，罚我跟在她自行车后面跑回去。我一边跑一边哭，路上的人都议论我妈怎么这么狠心。后来我妈说，你不知道，你在后面哭，我在前面骑着车也哭呢，但是不狠心又不行，不狠心你练不出来。”
这回张怡宁终于说话了：“你那会儿是坐自行车啊？我那会儿是坐我爸蹬的小三轮。我爸倒是不罚我跑步，不过我也哭，就是在球队被教练骂弱智，回家的路上就自己坐在小三轮上哭，也不敢让我爸听见。北京的冬天你知道吧，风一刮特冷，我小时候那会儿比现在还冷，有一回眼泪冻在脸上了，到家的时候我爸还笑话我，说我脸上亮晶晶的，是不是早上洗脸没洗干净。”
那是他们第一次对彼此说起小时候学球的事，很奇怪，他们聊过那么多小时候的事，却避开了陪伴他们大半辈子的乒乓球。那是他们第一次聊起，也是最后一次。
“你们那什么教练啊，怎么能那么骂你？”

“嗨，我不听他的呗。”
“那你比我还强点，我小时候是真傻，有好长一段时间我都以为乒乓球是要把球打给对方、让对方能接着就算赢，结果老输球。后来我问我妈，为什么他们老乱打我接不着的球还说是他们赢呢，我妈才告诉我比赛就是要让对方接不着。”说到这里，陈玘忽的傻笑起来，“你说，这规则到底是谁定的，为什么非得把球打死，为什么就不能一直打下去呢？”
“是啊，为什么不能就这样一直打下去呢……”
那天他们在训练馆的地上坐了很久，后来看训练馆的大爷来催他们说要关灯锁门了，他们才离开。
走到大门口，张怡宁忽然说：“陈玘，我们就到这儿吧。”
他们以前经常一起从训练馆走回公寓，现在不行了，该分头走了。
陈玘点点头，没等张怡宁转身，自己先转身朝着公寓的反方向跑去。既然是她先提的分手，就让他做先转身的那个人吧，那是他们留给彼此最后的温柔。
那天晚上，陈玘第一次在北京的街头跑了一万米，从城南跑到城北，从城东跑到城西，在寒冷的冬夜里，大汗淋漓。等他回到起点，他心上的那个姑娘已经不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