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虫(2)

我继续翻阅着观察日志。
 在梅莉二十七岁那年，格雷温送给她的生日礼物是十个蜂箱。他经过多次的实验，终于将蜜蜂的存活范围向北扩大了七个纬度。梅莉喝着格雷温托人捎回来的茶叶，看着眼前的男人将十个蜂箱一步步安装完毕。但是梅莉又要为蜜蜂食物的事情发愁了，由于当地花粉匮乏，她常常不得不买白砂糖来喂食蜜蜂。
在梅莉二十八岁那年，格雷温送给她的是一株红玫瑰，当然，它在几天后就被冷风抽干水分，成为一支用来充当书签的标本。“真可惜，要是能在这里见到能够呼吸的玫瑰就好了。”“会呼吸的玫瑰？”“是的，昆虫们有属于自己的语言，玫瑰也是。当她鲜艳的时候，她就会以呼吸来展示自己的生命力。”格雷温盯着绯红色的书签，她在周围的浅色中显得格外亮眼。
“最后我们还是没能将蜜蜂留下来。”梅莉抬头看了看天，声音有些哽咽。“五年前的初春，夏国的气候非常不稳定，有时暴风雪能够覆盖一切事物，交通，昆虫，还有……人。”四处一片都是白茫茫，昔日能够看到的灰色小道是通往外界的唯一出口，现在也被掩埋在厚重的白雪之下。“白砂糖的储备已经消耗殆尽，少数能够产出花粉的花也已经被暴雪扼杀掉，我们只能看着蜜蜂们一个个地死去。”格雷温去隔壁的小镇购买日用品，返回途中不慎掉入被一层薄雪所掩盖的冰崖。他的左腿永久性损伤，失去了知觉。原本印在雪的一双脚印，现在变成了一双半。

不过更令梅莉绝望的是，除了少数提前做好保护的昆虫群，大部分昆虫都被深埋进了白色的大地里。她将观察日志锁进了最底层的储物箱里，并为死去的昆虫建了冢。她开始变得喜怒无常，有时因为一小块黄油也能和格雷温争吵半天。有时他们几乎几周都不交谈，这是昏暗难捱的一年。
在梅莉二十九岁那年，他送给她的是一盆玫瑰。是啊，有了能够抗寒的玫瑰，蜜蜂们不再会因为没有白砂糖而死去。她一扫往日的愁苦，开始兴致勃勃地计划着新的昆虫王国。梅莉种上一株株玫瑰，从此，蜜蜂的嗡嗡声能够在夏国的最北端绵延不绝。
在梅莉三十岁那年，夏国与冬国交战，不同于多年前的边境冲突，这次双方死伤惨重。政府开始朝全国范围内征兵，并要求退役五年内的士兵在三天内报到。“答应我，你要平安归来。”格雷温笑道:“好，但是你得好好照顾那些伙伴。”这是二人相拥入眠的最后一夜。
下半夜，梅莉被一阵高温烫醒，四周所燃烧的红色不是玫瑰，而是熊熊烈火。被上了锁的最底层的储物箱已经被撬开，露出空荡荡的箱舌。她拿起那片书签，冲出了火海，当她站在门口时，却又将书签扔了回去。由于在高温环境中炙烤许久，梅莉的脸部和四肢造成了不可逆的损伤，外在表现为一大片的伤疤。厚重的防尘面罩连阳光都几乎不能通过，这是梅莉保护自己的特殊方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