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红点额 黄榜题名(6)

“你仔细看看，那可是你心心念念之人？” 皇帝很是满意我决堤的朱砂泪，诏狱里，蒙头垢面瘦得不成人形的王焕蜷缩在地上。要说皇帝是个禽兽，那都算是辱没了牲畜们，他摆摆手，一个太监端着一大碗黑乎乎的药，生生给王焕灌进嘴里。我的王焕，是校场马背上的将军，脱下盔甲，是抱着我给我暖身子的夫君。他说他会给我摘天上的星星，他承诺会在天冷之前回来，可他一项都没有做到……我的泪快要流干了，牢里的王焕也倒下了。我那如青松俊逸的夫君被灌了一大碗催情药，死在了别的女人身上。
这下，世上再也没有我的念想。
我的朱砂泪也为王焕流尽，皇帝推开我，慌慌张张地冲我怒吼，我摸了摸自己的脸，这就是泪吗？非朱砂红也无奇香，只是咸涩不堪的水，滴滴砸在我心上。自此，我再也没能流下朱砂泪。
皇帝明里暗里也没再来看过我，偌大的皇宫也只有淑妃记得有琳贵人的存在。入宫第三年的冬日，淑妃的身体愈发不好，如今已不能下榻，远在封地的三皇子悄悄回京伏在他生母床前，我垂首退到一边，小心打量皇帝的第三子，若麟儿还在，也是这般大了吧。
淑妃没能熬过这凛冬，去的时候身旁只有我和她的大宫女青雀。我不明白为什么她将她的孩子托付给我，我想说若是你不在，我就不给孩子饭吃，所以为了孩子，你不能就这么走了。可是淑妃还是去了，正月十五，我将翊坤宫门的红灯笼取下，在人人欢度上元时，我默默地给这温柔美丽的女子盖上了灵柩。

我将这五年里暗中联络的我爹和王大学士门生，以及我娘的势力悉数交给八岁的三皇子，青雀将淑妃遗言告知他，他唤了我一声母妃。
淑妃去了，皇帝忙着炼丹，翊坤宫如今就是一处冷宫。我和青雀二人过上了又上顿没下顿的日子，我想着左右不过一死，若三皇子败，我便在树上吊死，没准来世还能遇见那个永远温柔的女子。
两年后，废后于宣室殿毒杀皇帝，因先帝在位时荒淫无度、昏庸无能，宠幸奸臣、天怒人怨，褫夺庙号，谥号为纣。皇三子因平乱边关有功，于正月十六即位，始称元帝，追封生母淑妃为圣母皇太后。
我也就着养育之故被尊为一宫太后，只是没有封号。站在乾坤宫里，我有些晃神儿，十年前我所憧憬的日子，只是同王焕再生个女儿，待王大学士、王夫人百年后掌管王家庶务，如今倒成了天下权势最大的女人。
我命人将张王两家牌匾埋在京郊半腰山，又向元帝进献了我爹和王大学士毕生的心血。“张大人王大人真是旷世之才，新政一经推行，百姓乃是官家都连连称赞。” 元帝敲了敲朱批的奏折，笑着说，我坐在宣室殿，元帝下首，物是人非之感涌上心头。他起身走到我面前，问我明日是否赴宫宴，我从来不喜虚以委蛇装腔作势，以是纣帝在时每年宫宴我都装病，我爹也不喜吃不饱饭的宫宴且又拿我没办法，只好任我胡闹。“张王两家已洗刷冤屈，新政施行，边关安定，母后可还有念想？” 我思索了片刻，突然跪在元帝跟前，“我想……我想掏鸟蛋。” 说着竟流下泪来。元帝一惊，怔在原地，“母…母后，你……” 这泪流进嘴里不再咸涩，我摸摸自己的脸，手上是一片朱砂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