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红点额 黄榜题名(2)

我还记得那日，我爹抱着哭得一脸红又散发着异香的我，垂首坐在祠堂里。是了，我生来流的泪是朱砂，还是历代皇帝朱批所用，带有奇香的八方朱砂。听我爹讲，娘生下我那日，他屏退众人，也是这样抱着我，在娘的尸体旁坐了一夜。自小我爹便告诉我，不能哭，先不说我哭起来那瘆人的模样，那八方朱砂乃御用之物，若是被有心人得知，怕是张家就灭门了。这个秘密只有我这个当事人还有我爹和大哥知道，即使他不说，那时的我也能清楚感受到，我爹痴爱的我和我娘，在他心里也越不过这长安张家。末了，我爹替我擦了一脸红痕，“爹错了，往后琳儿想哭便哭罢，有爹在，没人敢笑话你。” 有了这个小插曲，我在我爹还有大哥面前哭闹的次数显著变多，虽然大哥常常摸着我的头说琳儿也是会撒娇的姑娘了，但府里的鸟窝还是时不时被人祸害。
在女子无才便是德的那时，我爹虽然迂腐，却还是对我女扮男装前往书院学习的事儿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只是叮嘱大哥照看好我，顺手还把书院打点了一番。
王焕是我同窗，下了学就变成我的跟班，以是王大学士常来找我爹喝茶，每每在和我爹明枪暗箭中捏碎一盏上好青花瓷茶杯。“你还是别跟着我了，王大学士昨儿又毁了一套和田玉杯盏，再这样下去，我家家底儿都要被你爹捏没了。” 王焕还想跟着我去掏鸟蛋，我急忙制止住，多亏了我爹的此地无银三百两，全书院都知道我是张家嫡小姐，以是王大学士也对我带着他宝贝儿子混成“长安二混”门儿清得很。“那有什么，大不了，你嫁给我，那我的便是你的，到时候你还愁张家破产？” 不得不说王焕的提议还不错，所以在王家上门提亲时，我拦住手持棍棒的我爹和大哥，苦口婆心地讲了我的计划，“王家乃京中新起之秀，政见一向与老贵族们不和，偏生陛下也有意整治一番，到时候我张家不就是出头鸟？不如借此与王大学士联谊，一来暂保张家安稳，二来大哥入朝也多了几分助力。

” 我爹听了这话又开始伤春悲秋，叹他老了，张家命运都需要我一小小女娃来操心，大哥沉默不语，只是摸摸我的头。我知道我爹和大哥算是默认了，这不，我爹和王大学士打了几回太极后就应下亲事，但我爹以我还小为由，硬要再留我一年。于是两家约定，待我十六生辰后便出嫁。
这一年，我寻人办了个假户籍，有模有样地同大哥、王焕参加春闱，我爹知晓我胡闹，只是告诫我他不会替我打点，一切全凭自己本事。我也不屑作弊，咱肚子里可都是真墨水，眼睛里也是。我一路来到了殿试，我爹送我和大哥出府门时提溜着我又一幅欲言又止的模样，不知道为什么我想起了我那未曾谋面的娘，竟然流下两行朱砂泪，我爹慌忙给我的脸抹上两把，叮嘱我不可御前失仪。十五年来，我当真从未见过今上，只是那小皇帝走到我身旁竟然驻足多看了几眼，还伸手摸了我的脸，这要是平常，我早招呼王焕给这登徒子一顿揍，奈何眼前之人是九五之尊，揍一顿灭满门。放榜那日，王焕咋咋呼呼地冲进张家，身后跟着永远云淡风轻的大哥。王焕这人平时不显山露水，这次竟然一举考上状元，我寻思这皇帝应当是故意敲打张家，只给我文韬武略样样精通的大哥一个探花郎，我位列二甲，好歹也是个进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