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白(2)
初至梁州与乐天在梦泽的相遇是在曲江江岸。在怅然若失的驱动下提笔作所忆之人,远端的他处也彻夜辗转。微微的星光透进半虚掩的门,桌上用砚台小心翼翼压着的一张平整的宣纸,应是翌日去寄的。“忽忆故人天际去,计程今日到梁州。”星光窥得了信,以点缀他的梦境作以报答。
钥匙撼动了朱漆门。
在金章紫带授于身时,我们幸得再次相逢。梁州迎来了暖春,在绿荫花柳的交接下,盛放着瑟瑟两壶樽。北归的线人传来了京师平反政局的消息,我只道无暇。此刻,黑暗正蓄势待发。
从长安赶来的信使莽莽撞撞,撞破了最后的宁静。一生打造的政绩也抵不过奸臣的谗言,政治有时会变成冠冕堂皇的代名词,成为他们最得力的武器。
狱中的火映在红土墙上,像是鲜明的血色。干枯的茅草夹杂在阴暗潮湿的地面上,成为一张简陋的地毯。高高的小窗几乎也用竹栏封住,只留几缕缝隙让雪与月光散落。
“喀嚓喀嚓”,同房的人在茅草堆上翻了个身,它们也就跟着呻吟。雪从缝隙落下,装饰着简陋的牢房。又一个平凡的下雪天。
牢房的人换了一批又一批,茅草堆上的细毛都被人们压得平平整整,再也听不见半夜它的呻吟了。
直到传来了皇帝驾崩的消息。
清白姗姗来迟,黑发等不及它,已经先走一步。我呼吸着不同于小窗下的空气,在夜色中闪烁着晶莹的泪光。
我在失去往日灵彩的镜湖上瞥见自己的倒影,华发让我想起了那年深冬的大雪满头。痛苦冲出咽喉,断断续续的失声之泣升腾。如果能够化作云雨与你汇合于天际,我想,我会毫不犹豫的。
我控诉世道的不公,爱雪的人等不到下一场雪,思念之人等不到下次相见。相比进入永乐的天境,我更希望日夜与你在颠倒往复的梦中重逢,一个永不散场的梁州。
我从永寂中醒来,记起相思正浓,赴一场约定的梦。
(二 白居易)我在第九百九十九次梦里遇见了他。
怀着失落走下床,看着天地之间回曳的大雪。我才恍然忆起,这是元稹离去的第八个严冬了。
长安的临卦师善于占卜,他告诉我,在千次梦境之后,望乡台也会隐去。“难道就没有补救的方法了么?”我不甘地问。
他转过身,在案前画了两条相交的河流,河畔连着一片荷塘,一旁题字:长久。
蜷缩的回忆挣脱束缚。
天色尚好,我匆匆踏上救赎的征途。一层层的重峦叠嶂都藏着我的期待,在各色各异的山川停行后,终于抵达了钱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