画 城（三）(2)

“白天的时候，你说，有的眼睛是很好看的......”男孩喃喃地说。他裸露的脚踝上一只眼睛闻声睁开，细长细长的，翻着眼珠像是将死的鱼。又一只眼睛睁开，两只眼睛互相对视了一下，又同时往上翻去，却怎么也看不到男孩。
“嗯。”云落轻声应答。
“什么样的眼睛？”男孩翻了个身，冲向云落。两只眼睛被紧紧压在他身下的草席上，不一会就游移到了另一面，追着男孩的声音滴溜溜地转个不停。
“嗯......一个长在花蕊里的眼睛。”云落没有翻身，“它偷看我。”
“好看在哪？”
“说了，它偷看我。”
“没了？”
“没了。”
男孩发出一声不痛快的叹气，就像什么东西阻在喉咙一般，翻个身去，用被子把自己裹个严严实实。他身上所有的眼睛都闭合了。
月亮是唯一的眼睛，眯缝着，困意沉沉地注视着两个明暗交错的世界。
在这里，所有的事情都有一套流程步骤，每个人安安稳稳地做着手头的事情，偶尔交流。只有两个十分严格的规定，老头说的：“告诉你们，第一，不能出这片居民区。第二，每个月一次自由出行。”所谓的自由出行，也要戴着一个雕花的脚环，随时能把人扯回老头的眼前，贴上他那张神经兮兮的大脸。自由出行的地点也很固定，就是一个开在不远处荒郊野地的画城小卖部，一个蛤蟆模样的店主，把金石头、或者珍珠玉石、要么就是再值钱点的玩意投进他嘴里，就能买到相应的货。

蛤蟆那里一应俱全，什么好货赖货偏门货都有。镜前看中了一件厚实的长袍，可以从头严严实实地裹到脚，像老头一样只留一个喘气的鼻子。他穿上这件袍子在镜子面前来来回回地转了很久，像个五岁小孩一样甩着袖子又蹦又跳。对云落说：“你看，一只眼睛都看不到了，一只都没有了！”直到蛤蟆说出价钱，镜前才又变成个垂头丧气的瘪口袋。“差多少？”云落看着他依依不舍地脱下袍子。回去的路上镜前一言不发，睡觉的时候也没和他说话。
这样的日子过了很久，云落对这个狭窄的小空间产生了一丝微妙的归属感和依赖感，有一瞬间，他看着灶膛里闪烁不停的火光，感受着脸上逐渐滚烫的灼烧，竟然觉得一辈子这么过也不错。
他和镜前的关系越来越好，没事的时候还会在老居民区各个破屋子里转一转。那些屋子里总是残留着人类生存过的痕迹，让他们感到陌生又熟悉。临近冬天的一个晚上，他们从一户人家窗子爬出来的时候，镜前的衣服被钉子挂住，顺着他向下蹦的力一扯，撕开一个巨大的口子。风刀子一样直割进骨头缝里，镜前没忍住打了一个寒颤。他身上的眼睛瞪得圆溜溜地，如果它们也会说话，估计已经在歇斯底里地尖利地叫喊着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