师父的江湖(7)

四、
在我小的时候常常幻想这样一个场景：恶徒烧杀抢掠，人群惊逃做四散，而我从远处的夕阳下缓缓走来，一人一剑，歹徒们如临大敌地聚拢，我剑锋所指之处他们倒下的姿势如同被割倒的荠麦。
后来发现，其实温饱问题解决后世界上就少有这样恶毒的坏人了，随之还有，当一个好人也不似侠道小说里要面对那般孤立无援的残酷。于是明月仍然未变，只不过世界上少了一个在梦里打打杀杀的少年。
都是过去的事情了。
现在我骑着电动车穿梭在小镇里送着外卖，不知道是不是被师父同化了，只觉得街头巷尾那些朝夕相见的面孔更鲜活更和蔼可亲。唯一或许会让人有些惆怅的是，那些面孔生活的街头巷尾就要大变样了。
送餐送到化工厂的老周家，他又坐在院子里望着东边发呆。东边是化工厂的方向，老周退休后还天天溜达到化工厂的食堂吃饭，很多工人遇到了都叫他一声师父。这两年厂子没原来那么景气了，正好东边要拆迁，索性关门大吉，老周便没了去处，成天这么呆着。
送餐送到二手市场，刚要走老板叫住我把当掉的剑还给了我。“这是你师父的东西吧，我这店刚开时受了他不少照顾，一直在等你来把它赎回去呢。”老板说，“等不了了还是给你吧，拆迁拆到这里了，正好这些年钱也赚够了，准备出去到处转转喽。”

送餐路过原先住的地方，发现那里也被围起来了。一打听才知道，原来买了房东奶奶房子的人就是拆迁老板。这倒是省了事，我心想，希望奶奶的儿子别再给她惹麻烦了吧。
不一一细数啦。这两天张哥不在汽修铺，不送餐的时候我就在面馆里待着。后厨暂时没有事忙，王叔在桌前撑着脑袋望着门外，他突然蹦出一句；“李狗啊，你是年轻人，你说，镇上他们现在折腾着拆迁是好事吗？”
我一愣，这个问题我也没有答案，只好说：“不知道啊。”随即想起这些天送外卖遇到的事情，便补了一句：“不过确实给大家的生活带来了许多变化吧。”
“是啊，许多变化。”王叔说着深吸了口气，“你叔我开面馆也有几十年了。可惜一直没个孩子，也没人能继承叔的手艺。”
他顿了顿，又说：“不过真要有了孩子，也许反倒就不舍得让他接手这铺面了吧。最好还是能找点自己喜欢的事情干。”
“其实也不赚钱，但镇上都是熟人，他们爱吃我做的面，我也开心。我最喜欢晚上人多的时候桌子都支到了门外面，我就忙里偷闲地搬个凳子坐在边上跟他们吹牛，那多热闹呢。”
“可是镇那边一拆，他们也不来了。”说到这王叔眼里的光黯淡了下去，“热闹都没了我这每天忙前忙后的图什么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