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于顾昀》(4)

顾昀功高震主，如无意外，等待他的不过也就是谋朝篡位、鸟尽弓藏或死于河山这几条路了。他要造反早就反了百次，剩下两个选择，只看他自己这江河日下的身体和皇帝晦暗摇摆的杀心，哪个先撑不住而已。
父母已去，同胞皆无，倒也不必娶妻生子，以免他日牵连他人。孤独一枝，赤条条来去无牵挂。看，那和尚说的或许是对的呢。所以顾昀对和尚应该有种被戳中痛处又无法反驳的无奈和恼恨吧。
然而他告诫自己世不可避。撑天之柱即便千疮百孔伤痕累累，若没有人可以替他分担，他也只能杵在那里。
到死也要杵在那里！
4.慰藉
幸好有长庚。
都说顾昀是长庚的救赎和光明，引领他与乌尔骨斗了二十多年，最终逃出生天。可长庚又何尝不是顾昀的守护神？
顾昀的胸怀那样广大，大到可以撑在这飘摇江山中，一颗心却空落落找不到实处。直到遇到长庚，这根可撑天地的定海神针，终于也可缩到掌心之上，变成一根绣花针大小。
被长庚双手焐着，小心翼翼地收进耳朵里。

自此，任世情翻覆瞬息万变，万家灯火里终于有了一盏灯为他而点亮，终于有个人煮好一碗热气腾腾的带壳鸡蛋面，在侯府眼巴巴等着他。
可能连顾昀自己都要到很久以后才知道，这个他从大雪地里捡回来的小狼崽子，对他有多么重要。
长庚是他行到水穷处时，唯一的慰藉。
他不是不知道，元和帝对顾氏十年来是如何一手棍棒一手蜜糖的。他不是不知道，隆安帝对他貌合神离的拉拢下，暗藏着隐忍不发的刀锋。他总归是忍下了，殚精竭虑在这万仞丛中走钢索。
但只要是人，都有底线。
当他终于知道对顾氏动了杀机的，害他身中毒伤耳目不明的人，居然正是一手抚养他长大的大表兄元和帝时，那根弦铮然断裂。
“原来我，早就没有亲人了。”
再强大的人，一旦精神垮了，人也就垮了。这才是顾昀真正的行到水穷处。
“值得么？”当安定侯在押送加莱前往北疆的路上无声无息地病入膏肓时，这句话他没有说出口，只是化作鲜血呕了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