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偷温人》(3)

日子一天天数着过，我入夜来，清晨走。我给他带的东西越来越多，有时是一捧新鲜的泥土，有时是一罐雪。最初的那支腊梅，我帮他扎进了水里放在窗边，这样他每天一抬眼就能看到。
在他生日的前两天，下了场罕见的大雪。白雪覆盖了这座城市，飞舞着的厚厚的雪花像刀片般割着我的脸颊，提醒我快到交温度的时候了。
我艰难地飞回杂物间，却发现暖气片不供暖了。我停在窗口。这样的温度，他活不下去。他看见我发现了，便解释道，“热水不够用了，医院先给其他病人供暖了。”我坐到他床边，主动握住了他的手。陆寒的手极冷，嘴唇被冻得发紫，他整个身体都在抖。他一叹气，靠在我肩头，“温渡，没关系，会有奇迹的。”
奇迹是什么呢，奇迹是从哪来的呢。我反手将他的手握得更紧，将他圈进了我的怀里，尽可能地用我身上的温度去温暖他。他的皮肤都是冷的，皮肤下的血管里却流着炽热的血液。倒是成他安慰我了。我在他头顶上用冷淡的语调说，“你的温度会温暖下一个春天的。”陆寒早已习惯了我的外冷内热口是心非，他笑着躺倒在我怀里，说那你要给我收集春天的所有花呀。

那天我没有离开他的病房，外面的风一直呼啸着冲进房间，我抱怨这医院怎么连窗户都不给他安，他轻声说他这四年已经是他多出来的寿命了。他又补充说他以前也是这么熬过来的，只是没有今年冷而已。
我不擅长说温情的话，或者说所有温情的安慰全被我塞回了喉管。我只是保持着这个姿势抱着他。他握着我的手，昏昏沉沉地睡了过去。这之间他一直在睡觉，无数次从梦中醒来，露出一双惶恐迷茫的眼睛。我拍着他的背哄他继续睡下，他呆呆地看着前方，轻声笑了。
“温渡，我刚梦到了你。”
“嗯，然后呢。”我搂着他，背对着窗户。裹着雪的冷风无情地拍在我的背上。我很冷，但偷温人不会死。
“我梦到你给我带来了一支红梅，祝我成年快乐。”
“嗯，我会的。”
“温渡。”
“嗯。”
陆寒的手越来越冷，我深知我的猜测是准确的——他活不过这个冬天。肺癌晚期，他怎么也活不下去的。
陆寒逐渐说不出来话，他呼吸困难，吸进去的却是刺骨的冷风。这时我身上一直携带着的集温瓶突然亮了起来，这预兆着现在是收集温度的最佳时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