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铁(2)

塑料墙反射着几个淡淡的亮点，看似是已经迫不及待地为它的到来而打开自己。黄晕终于充斥了整个空洞，淹没了长达几分钟的黑色。它已经驶至了不远的几十米处。我一瞬间很后悔没有拿相机把这一切抓拍下来，来记录下这个点征服一个黑洞的伟大历程。可连一秒都不到后，我又觉得自己非常愚蠢，怎么会去构想这么些不切实际的东西。
“嗖”的一下，便看不见面前空空的墙壁了，无数的人影在我眼前划过，千姿百态。有的靠坐在蓝椅上，凝望着高举的屏幕；有的即便占到了座位，也忘记了身后的椅背，驼着身子盯着搁置在腿上的平板；有的倚着对面不开的门，搂着怀里张着嘴像是在乱叫的孩子；有的一手握着车顶的扶手，另一手拿着电话放在耳边说着什么。他们消失的很快，以至于我只能注意到那几个人。列车缓缓停下，泄气的声音便纷至沓来，车门也不约而同的打开了。车里候在门边的人将手机揣进兜里，大步走了出来，墙外等待已久的人在原地哆哆嗦嗦地点着小步，等着进到车里面去。身后的人看起来刚刚放下手机，没有人注意到这车是怎么来的。
突然觉得，现代打工人的一天并非开始于床上睁眼的那一刻，而是在人潮中等到临近的车灯的那一瞬间。也许，等车是件有仪式感的事情，不论你注视着它，还是淡忘着它。

回家的时候，是要导车四号线的。四号线是后修的，虽然比起好些线也算前辈了，但它的站台有全封闭式的玻璃门，以及玻璃门那一侧的一连串的广告牌。四号线的人比别的线多些，尽管这无数的人穿着无数件五光十色的衣服，给你的感觉却还是黑压压的一片，倒是那些广告牌的色彩看起来更真实些。广告牌大多是些公益广告，也有些商业广告穿插在里面，经常还有些政府或者民间组织的活动在上面做的宣传。我等车的时候喜欢吧头侧着贴近玻璃墙，看无数个争奇斗艳的广告牌连成的线。远的那头很细，近的这头看不出连在一起的感觉。看久了这线是无数色彩流成的一样，搅在一起，融在一起，缠绕在一起。不知道是世界在扭曲，还是彩线在涌动，这无数色彩开始旋转了起来。身边的人都没有注意到，只有我在原地惊奇，应该只是错觉吧。车已经不远了，我并没有注意到，开始我是以为自己的注意力单纯被那广告牌吸引了。
可身边的人似乎也没发觉车的倒来，依然在玩弄着自己的荧屏。我才想起了玻璃门的存在，没什么风，也没什么声音了。门开乐，人们自然地掉进了车厢里，没人会在意我所想的车站是什么样子的。
每次坐地铁都感觉，上车时的人都是一个样子，好像每个人都不再是独立的自己，只是成了人群而已。明明在车外看到的人是那样形形色色，可变成了入车人群的一员之后，却感觉人群是一种纯粹的流体，黑压压的，每个人都端着手，低着头被人群挤着向前去。车里并没有人群拥挤的闷热，甚至车开起来后，有种沐浴在风淋室里的感觉，可能是因为列车是开启最大通风量的吧。我被无数的人挤着，仿若一片贴在车门上石膏，明明周围全是人，可我却谁也感觉不到。明明在大街上是能常常看到各种花里胡哨的衣服的，可在列车里好像只有黑色，白色，灰色，配上过堂的风，吹久了就有种很冷的感觉。感觉这车就像冰箱里的罐头，把无数的人装在里面，每个人也将自己装在了自己的手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