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年生死两茫茫(8)
圣上让那个舞伎上前来。
那个舞伎交拱着双手,步履纤纤的向圣上移迈几步。
圣上细细地打量她,眸光不再如之前那般颓败,竟有着难得的晶亮,像是陷入某场甜蜜的回忆。
那个舞伎脸上始终挂着甜美的笑容。
圣上微仰起头,似望天边的流云,似望远处的钟楼,又似寻望一个缥缈的幻境。
他的目光又恢复如常,不再有任何期待。
他对那个舞伎道:“你这个年纪,舞跳到这个地步,已是很难得了。”
舞伎嗫嚅道:“奴谢圣上夸赞,”
圣上恍神片刻,才道:“如此,我便赏你一套舞衣 一对玉钗,算作嘉奖。”
柔卓公主不可思议地看向他。随及,便被驸马拉回座席。
圣上下了席,便回到殿中练字。晚间,皇后宫中的侍女请他去用膳。皇上临走前吩咐我把书案整理好, 用完膳他要回来处理奏章。
我入殿整理圣上所临帖前圣的文章,将写满墨字的宣白纸一张张收叠。收合到最后,我意外发现这些堆积的书墨底下压藏着一张白鹿纸。
纸上是用飞白体撰写苏轼的一首词。
“十年生死两茫茫,不思量,自难忘。千里孤坟,无处话凄凉……料得年年肠断处,明月夜,短松冈。”
白鹿纸上还有几滴干涸水迹留下来的不平痕迹。
我六岁时父亲教过我这首词,我知道这是苏轼悼念亡妻之作。
我将夹住纸张的手指挪开,发现在下角有一行小字。我仔细辩认,发觉上面写的是“赠吾妻”。
我默默将它放回在书案上。
嘉和二十七年,言官提出“拆毁温成庙”,圣上没有答应。嘉和二十九年,谏官联合上书说“东南数路大水异灾,实为陛下违背天心,祖宗之意,以嬖宠列于秩礼”劝服圣上裁撤温成庙。面对升朝官的喋喋不休,圣上只好改温成庙为祠殿,让宫臣在岁时用常馔致祭。
下朝时,朝殿四方的天半明半暗,阴云叆叇,压迫着殿脊兽吻。凉风掠过砖瓦石墙,向殿中灌去。
尘土被厚重的雨滴打落,甬道间已星点密布。我立于圣上身旁,为他执伞。车辇还未来,但他等不及要走了。他一刻也不想待在身后的那个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