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隔(2)

褐色封皮，摸着很有厚重感，实际却只有半厘米那么厚。
 我犹豫了一下，翻开一个女孩两辈子的记忆。
2013.11.
上一辈子的记忆，到底是怎么恢复的呢？一点一滴追溯，大概是随年龄增长慢慢回来的。可当它们内化成生活的一部分，那感觉竟像我生来伴随着它们似的，刻骨铭心。
我原来出生在官宦之家，父亲是朝里的中书舍人，姓唐，母亲则是右副都御使的女儿。幼时父母给女儿取名湘君，教我读书习字，诗乐女织，可谓“十三能织素，十四学裁衣，十五弹箜篌”①。十五岁许婚，行笄礼并取字“怀橘”，寓意孝顺双亲。
父母给我许的丈夫，是时任科举的二甲第一名，姓李名岐，字咏渊。我此前从未见过他，又听他不是新科状元，想此后要以他为纲，以他为天，偏生还违不得父母之命，一阵气闷，带着丫鬟偷偷潜出府去游园。
仲夏日月长，园里绿树掩映，陆上花给人打理得妖娆，蝉声铺天盖地响来，又烈日当头，烧得人心头不爽，我忙踏小舟，令丫鬟摇船往湖心亭，怀里还抱了一壶酒。
湖中荷叶连天，婢女的橹惊了水底的鱼，由近至远一排荷叶浮动，流连中真有渔家风味。至亭上，抿一抿酒，辛辣若口中烧，却是饮得大醉——时至今日，其中缘由淡忘了，大抵是天气炎热，又郁结于胸吧。

总之，日渐黄昏，那平日乖乖巧巧的唐家女儿醉得一塌糊涂，非要婢女等着，自己去掌橹，游一趟日下荷塘。酒迷心智，据后来婢女说，我醉得眼也睁不开，脸红得塞樱桃，踉踉跄跄晃上船去，橹还没摇动，自己先栽进湖去了。
我不会凫水，今世也是。一口水呛进去，脑子清醒，心慌了，有进水没出气儿，这十五岁的官小姐眼见就要交代在这儿。忽然周边波荡骤起，我感到有人从背后抱住我，拖我向上走，出水，透气，重见天光。
咳好一阵，我才瞧见救我的是面目俊朗的一位公子，衣衫薄湿，两鬓风流，举手投足洒脱意气。他倚栏杆看我，我只好羞下眉眼，趁他不注意时偷偷看他，两颊烫比醉酒时更甚，咳得也愈发厉害。那公子仿佛知道我的意思，端起桌上的酒，眼角含笑道:“讨姑娘一杯酒吃。”
他仰头往口中倒酒的样子，竟像书上斗酒诗百篇的谪仙。我看得忘情，忘了咳嗽。他一尝过后，气定神闲道:“幸而姑娘吃的不是烈酒，不然别说这儿，连杭州西湖的水怕也浇不醒了。”
我知道他在笑我酒量差，准是早在落水前就盯着亭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