电子羊(4)

“再见”之类的话语络绎不绝。它没有任何感情因子的身体内却因为这样一两句简单的话语充斥着不正常的电流——因为并没有人向这样一个小东西说晚安。
它尽管不能说话，但还是尽力用塑料和霓虹灯的外壳掩饰里面凌乱不堪的电线，给所有见到这只电子宠物的人予以安慰。
“我的任务是帮他们排解寂寞，但是谁又能来铺平我的颠簸”，一句摩斯电码般的话语飞快的在它瘦弱的外壳之上飘过，与他并步行走的人们只是察觉到不远处的角落里突然亮起还算璀璨的光，于是也只是转头看一眼，以为自己并没有发现任何异样，而后又向正常的方向一步一步，有节奏感的迈去。
电子羊索性就在街角最黑暗的灰土旁停下来，用不太清晰的摄像观察着这条街上的生物。每一个人——不论男人还是女人，不论老人还是少年，走路的幅度乃至姿势都完全相同——原先仅仅靠走路就能分辨出真人和仿生者的电子羊，此刻也只能看着这些从同样的模具里面篆刻出来的步伐，不断闪烁的双眼眯成了一条窄缝。
仿生人在见到同样的破败又缺少了来之不易的生气之后，只是轻轻叹气，并没有执意寻找这个擅自逃脱的小家伙。在钢筋水泥之中奔波的他已经积攒了无数混杂的毒气，好好呼吸是他唯一的奢侈愿望。

即使是自己并不关注电子羊的去向，但是不怕冷的身体还是催促着他走上街道，开始漫无目的的搜寻着那一点灯光。他本来没有抱什么找回来的希望，但就在自己不知道走了多远，在拐角的土堆里看见正在一动不动观察人群的电子羊，还是感觉自己的心被突然击中，这感觉便和第一次见到它时完全一致。
“这是梦吧应该，我猜是的。”他并不认为自己眼前看见的电子羊就是昨晚默默替他聆听着一切自言自语的小家伙，于是只是挥挥手向它打了招呼，而后告诉自己已经如愿，便启程回到家中。
他仍然是原路返回的，但不知怎样，他总觉得回去的路比来时更加漫长。
今天不必奋力工作的他直接躺在了床上，重复着前一夜他哄骗自己入睡的一切行为。
脑中挥之不去的又是什么呢……
对，是那束灯光……
躲在一旁自己默默看着街道的电子羊……
自动洗衣机的提示音已经接连响了半个小时，他却因为当下的思考已经无力再去维持和普通人一样体面的一切。在听完了洗衣机六声响起的十个循环之后，他慢慢坐起身子，拔掉了自己的电线接口，让自己体内剩余的电量维持今夜最后的一点醉生梦死。
“电子羊啊，请不要怪罪我的邋遢，我等着你回来，哪怕是出现在我的梦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