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国风】耳朵(2)
我厌恶下棋这种消遣方式,越看棋盘越像一张密不透风的大网,我们费尽心机去堵住对方所有的气并以此为乐,尽管后山天清气朗,我却愈加窒息,而师父却一无所感,他以为我额头的汗是源自紧张或酣畅,他捻须微笑,屡屡出言提点我如何更高效率地堵死棋子的气,我几近晕厥,棋子像困兽一样号叫,在我脑袋里咣咣作响,当我从这种可怕的感觉中挣扎出来,师父已经仰面倒在地上,无声无息。
「为什么不肯放过我。」
可是人总是需要放过自己,我不想像只肥猪一样被公开审判,然后在自己的疯狂嚎叫声中遭到宰杀,我必须得逃开师兄的怒火、门派的惩罚。所以我去了关中的黑水县,一个以乞丐和流寇著称的地方,为了让自己获得一段时间上的安宁,再恶劣的环境我们往往都可以接受,因为逃离这个行为的本身就有著弥足诱人的魅力,然而命运就像一个琢磨不定的疯子,你将他打倒在地,他反而会露著花花绿绿的牙齿送你一颗新鲜苹果,我在狭窄昏暗的巷子里重逢了师妹,她现在是我的妻子。
咚咚咚。
门响了。
这里的夜晚,隔三差五响起敲门声是常事,如果长久没有回应,或许就会有梁上君子从窗户翻进来,他们会用枕头或匕首杀死你,把你称之为家的地方洗劫一空,然后逃到下一个舒适的地方。
今晚我的剑又沾了血,一剑封喉,没有让这个高大的贼人发出任何声音,我知道那不会是任何好话。杀他的时候我刻意没有使用内功,但我发现并没有影响这种基本剑击技法的使用,一个疯狂的念头在贼人倒下的地方抽芽,我回到烛台下慢慢擦拭著剑身,那念头生出扭曲的藤蔓缠绕而上,烛火荡漾处被点燃,烈火熊熊,火光中我看见了师父,他铁青著脸凝视我,他总是想阻止我,然而火焰无声,长夜漫漫。
在第二天早食的时候,我把无用的汤药倒掉,告知妻子我准备自废内功来尝试治愈阳痿,也许并不该提前告诉她,她根本不会对此有任何意见,我知道她最不希望想起的就是身处江湖的日子,尽管那是我最闪耀的岁月,她只是像没听见一样低头喝著一碗白粥,又或许她还是那么冰雪聪明,意识到只要开口劝我,我就会立刻放弃这一疯狂想法。
「我出门了。」
不久前她用我带来的银子在县衙门前的街开了一家纸伞铺子,涂上腮红之后她看上去才有了些许师妹的影子,走之前亲吻了我的左脸,这个吻带有鼓励的意味,使我的心脏狂跳,我凝视著妻子离去的背影,那抹淡青色的衣袖被开门的风吹得摇曳生姿 ,所以我闭上眼睛,竭力回到那个地方,那里有一方天井,散落著一地叫不出名字的树叶,屋檐水滴日夜滴答作响,女孩的脸永远红扑扑的,于我有无可阻挡的魅力,当太阳从瓦缝照进大堂的时候,她坐在我身边背唐诗,头上别著好看的钗子,我一触碰她的目光血液就烧灼血管,我再也无法忍受这种折磨,我脱下了衣服,沉浸在痛与乐的撕扯里,她在光线里像安静的布谷鸟,我在等著她呼唤我,等待之中痛苦到达了巅峰,我疾速下坠,落到黑水镇草庐的床榻上,睁开眼,看见了地上一摊滚烫的热血,我的十年苦修化作缕缕烟雾消失不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