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梦难醒 大纲灭文2(2)

皇帝笑叹，原来孤此生功绩，还抵不过此一过么。太子沉吟，众口铄金，积毁销骨。
皇帝摇头，身后之名，于孤无用，孤之功过，史官该怎么写，便怎么写，不用替孤粉饰。
见太子沉默不语，皇帝和颜悦色道，孤虽老了，但还没有太老，有些东西给与不给，尚能定夺。我知道你心中替你母亲不值，你放心，贵妃该有的，你该有的，孤自然心中有数。
太子神色一凛，心领神会，再不多言。叩首谢恩出得殿门，好言将台谏们劝慰一番，一一送走。
此时满天烟花正绽至极盛，天子孤身举步院中，面上明明灭灭，竟是格外落寞，口中喃喃，你且再等等我。
迁葬一事到底没有声张，一队人悄悄入了先皇帝的惠陵。这队伍中除了抬夫法师，还兼有梳洗宫娥并一位殓容师。他心中纳罕，按理入棺已久的尸身应无敛容的必要，直至打开楠木椁，露出里面的冷烟缭绕的寒玉石棺，这才恍然大悟。只是本以为这其中该是一位绝世红颜，近看竟是个英气俊美的少年郎，看来至多及冠之年。到了此刻，殓容师自知此行必定有去无回，也不做他想，倾尽毕生本领便是。
即便存放寒玉棺中，经年累月尸身仍是微腐，旧妆脱落，苍白微瑕，倒有几分说不出的妖异惑人。敛容师注意到死者脖颈上一道旧伤极深，也不知是何人如此深仇大恨。尸身一点点在他手下重新生动起来，但见棺中人眉目如画，朱唇含笑，当年必也是个恣意少年，莫名心中一叹。

一切妥当，这队人果然被押到城郊密林，乱箭射死就地掩埋。也不知是上天护佑还是旁的原因，这敛容师只一箭中到肩胛，埋得也不深，独独叫他捡得一条命。他惊魂未定，不顾伤痛奔逃数里，从此隐姓埋名。只是此后每每总会回忆起雾气中那张容颜，恍若书中精魅，此生念念不忘，老来也常忍不住隐去细节向人说道。
迁葬之事尘埃落定，皇帝只带上近侍去到宫中偏僻处叫栖梧苑的地方。此地无人踏足，不知底细的只当是处冷宫。院中却是洒扫如新，显然多年来一直有人照管。不巧今年风雪格外大，压死了院中一棵梧桐。皇帝一见十分不悦，当即着人重新移栽，定要棵一模一样的树。
众人移出死树，连带在树下挖出一物，呈到皇帝手中，原是半截断弓。应是一柄良弓，做工精巧，腐朽并不厉害。皇帝默默翻覆弓身，在弓腹摸到小小凹痕，仔细看来，是个模糊小字，不知写的是个“火”还是什么。
皇帝兀自高坐殿上，出神不已，良久竟大笑出声，不可自抑。
这一晚，天子昏昏入睡，难得得一长梦。
梦中风雪连天，一辆马车驰进禁城偏门，在白茫茫的雪地上留下两道长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