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璧雪]小桃源（67-70）(8)

那会儿无垢山庄空前地热闹，远亲近邻纷纷携礼拜访，都想看看这少庄主是否担得起一声“神童”。几天下来，小锦玉分明没怎么动，却感觉自己比往日刻苦练剑还要累得多，因此睡得也早，留母亲独自招待那些与无垢山庄交情很深、预备留宿的客人。母亲虽是女子，性情却豪爽干练如男儿，喝酒更是绝不含糊，与父亲那般细腻绵软的性子倒也般配。小锦玉既怕她又敬她，心想，自己家中父亲和母亲仿佛颠倒了位置，因此做庄主的事还得多学学母亲才行。
但母亲讨厌他，憎恶他，宁可他从未来到这世上，甚至想杀了他。
他记得那一晚，风雨飘摇，像是注定会发生点什么。那天的客人估计很难缠，印象中母亲还是头一次喝醉，他被浓重的酒气呛醒，看到母亲正坐在床头，双眼一眨不眨地盯着他。见他醒了，母亲缓缓伸出她那干净的、修长的、骨节匀称的、不带任何多余装饰的手，似乎想为他掖紧被子，却在碰到他的那一瞬间一把扼住他的脖子，口中呢喃：“天哥，他明明是咱们的儿子，可为什么他没一处像你？他长得又高，又结实，还只对练剑感兴趣，四岁多点儿就成天抓着根树枝，依葫芦画瓢，胡乱学外人比划……天哥，咱们不该生出这样的儿子啊……”
“呜呃……娘……”

“我不是你娘！”沈飞云的表情骤然由困惑转为怨毒，双手不自觉用力下压，十指收紧，嘶声道，“天哥……天哥……他不像你！哪儿来的孤魂野鬼？敢上我儿子的身？我杀了你！”
“不……救、救命……爹！爹……救……”
“……”
“爹……救救我……”
傅红雪刚刚和师父讨论完后续的治疗方案，睡下没多久，听到枕边人又是呼救又是挣扎的，他瞬间没了睡意，翻身起床，试图将连城璧叫醒，但怎么都无济于事，连城璧仿佛被困在了这场噩梦之中，甚至开始掐自己的脖子，全身剧烈痉挛。生怕他迷迷糊糊下手没个轻重，傅红雪强硬地掰开他的手，万幸的是他这会儿好像尚未恢复气力，压制起来并不困难，傅红雪得以空出另一只手摸向怀里的金针，朝连城璧的人中扎了几下，这才总算把人给弄醒了。
连城璧惊慌失措地睁开眼，神情中透着几分不谙世事的天真、迷茫，以及某种像是源于本能的对陌生环境的恐惧，这使他看上去无端年幼了许多，恰似被噩梦惊醒的小孩子，或是被猎人弯弓搭箭瞄准的小鹿。
“城……”傅红雪顿了顿，想到对方这会儿可能只有作为小孩子时的记忆，便斟酌着改口，“那个……锦玉？是锦玉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