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璧雪]小桃源（67-70）(6)

“但是……红雪……”连城璧缓缓仰起头，神情相当奇怪，如果硬要傅红雪形容的话，他会觉得自己在连城璧黑白分明的眼眸中看到了一团死灰，“那个疯子，是我爹啊。”
城璧这是什么意思？后悔在哥舒天活着的时候对他不敬？以为自己害死了亲爹？傅红雪拼命思索着，脑筋前所未有地转得飞快，想出种种可能但又更快否决掉了，因为他清楚连城璧绝非一味讲究孝道的愚昧之人，毕竟沈盟主这个亲娘都能说不认就不认，说靠自己打拼就真的全靠自己，那还有什么理由认哥舒天呢？这个亲爹可是连别人家的后爹都不如啊！
“从前我觉得，我娘是个彻头彻尾的疯子、野心家，可现在我发现，原来我爹比我娘更疯。”连城璧双目无神，近乎呓语地道，“两个大疯子，能生出个什么东西来呢？我被疯子生下，被疯子养大，我怎么可能长成一个值得托付的良人呢？红雪，有些时候你也会在心里说我是个疯子，觉得我不可理喻，对不对？”
“连城璧！你瞎说什么……”
“年少时看走眼是很正常的呀，红雪，你不要因为一时的迷恋，就纵容我至今。但我也有错，我早该想明白的，像我这样的人，能平安长大已是三生有幸，岂能再奢望自己拥有一个幸福和睦的新家？我明明连怎么正常地爱一个人都不知道，还需要你来时时刻刻吊着我，不让我发疯，对不起啊，这些年太辛苦你了……对不起，对不起……”

他疲惫地合上眼，迎来一场漫长的噩梦。
第六十八折 噩梦（下）
连城璧其实很不喜欢过夏天，尤其是江南的夏季，梅雨接着三伏，好长一段时间内都像是裹着一层湿漉漉的厚重布匹，或是整个人被架上蒸笼，既热且潮，憋闷得喘不过气，习武时更甚。但他不可以表现出他的反感，因为父亲需要夏日的烈烈骄阳。
父亲身体不好，冬季烧火龙不能间断，春秋两季稍不留神便会伤风着凉，与之相比，漫长且仅需注意饮食起居的夏天，已然属于难能可贵的悠闲时日了。在这样的日子里，父亲总是很有精神，母亲漂亮但凌厉刻薄的脸上也会多出几分柔和笑意，无垢山庄上下洋溢着一派轻松愉悦的气息，而他不愿让自己显得格格不入。
他讨厌夏天还有一个原因，那就是吵。树上的知了很吵，刮风下雨很吵，无垢山庄里络绎不绝的客人们更是喧闹至极。但这也没办法，无垢山庄那时余威犹在，仍是江南武林的头头，门派之间无法私了的事就得找父亲帮忙裁决，偏偏父亲只在入夏后的几个月里有精力处理这些事情，众人都赶着夏天过来，能不吵吗？好在他是小孩子，不想见生人的话推脱自己要练剑，不去搭理就是了，还能落个勤勉早慧的好名声。而且练剑没什么不好的，他喜欢琢磨那些精妙绝伦、变化万千的招式，更喜欢持剑在手时那种沉甸甸的感觉，要是还能不出汗，那他完全可以从清晨练到黄昏，不但自己高兴，同时也能强身健体，等他长大了就不至于和父亲一样，把所有事情一股脑地堆到夏天，无垢山庄大概也能多出几分安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