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他】钉帽老头(2)

他的儿子在省会，距离这座小县城很远很远。他从来没去找过，但他知道儿子在哪，儿子曾给他寄过几盒治风湿的膏药。
他无端叹口气，那口气像一只垂死的蜥蜴，使劲最后的力气从喉咙滑出，尾巴蔫吧蔫吧地在舌面挂了一下才全身而退。
第二日六点，他照常起床，对床没有丝毫留恋，豆大的牙膏躺在四仰八叉的牙刷上——停顿，好像忘记了什么事，大概不重要，他又继续手中动作。
他将昨晚的剩饭就在电饭锅中一热，就着昨夜的剩菜吃了一碗。
窗户上只有白炽灯的白光，等他吃完饭再抬头，窗户已透进了外面的光来。他按灭了灯。
光亮得越来越早了。对照前面日子的记忆，他对这亮得越来越早的晨光感到一种紧迫感，好像有一只手推着他做什么事。
儿子。他当然一直记得，他不由地撇头看满目疮痍的墙壁，一个个的钉帽像一块块疮疤，被曦光射到的钉帽反射出点点寒光。
“又忘了请假了，下午请了假再买票吧。”老头的嘟囔让人听不清，但大概就是这个意思。

他慢慢站起来，仿佛一颗刚出生的鸡蛋怕碰坏了壳。
橙色的网格工服挂在一粒钉上，旁边红边框的合照里他与妻子站在天安门的背景图前。
02
有温度的阳光斜照入户，尘埃飞舞在晶管般的光线里。
老头不急着脱衣服，合上门坐到半个屁股大的木凳子上，望着满墙的钉帽，以为那些钉帽天生就在那似的。
“明天就去找儿子。”他平淡地，履行义务似的说了一句，然后吐了口浊气，一半饱含万般无奈一半满怀庆幸。
他歪歪脑袋找寻被他摸得油亮的锤头，找到后从抽屉中想拣出一个铁钉，却只有一个瘪着肚子的袋子在里面。事情偏离了轨道，老头挠挠头，吸着气四顾。
老头走了两步，脚踝上的伤口的脓水破了，流出一股黏腻的水，有点像洗洁精的状色，脓下的白肉与他褐黄的腿形成强烈反差，活像这条腿上长了颗白眼珠。
嘶。这颗眼珠咬痛了他，仿佛在号召他看看自己，老头应召低头看了看，灵动的眉毛往下滑又往上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