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仲夏逸话.明日方舟】燃秋(11)

脚步匆匆的，魏彦吾入了宴席间，倚在那独作的木桌边，静静聆听着酒肉重重摔在大理石板上的清脆响声，唇齿交错，撕咬与咀嚼时带着烤肉汁水的浓浓颤声，门阀与贵族间，举杯时恣意畅快的豪饮声，还有那官僚与帝王间少不了的呼号声和不绝于耳的吹捧声，席间种种涤荡入耳，吹散万千混沌，又另似是生出一簇庞然祭火在风中燃如鲜血，告慰战亡英灵，于歌舞升平下，使他有了足以无言的感怀。
那些或是年轻，或是苍老的面庞，在烈酒的浸润下正撕碎了自己装点已久的虚伪面具，散发着某种扭曲的光彩，同时他也看见父亲那健壮的身姿与豪迈的声音里已经多出了几分曾经未有的卑微了，一息间，他感觉到衰败猝然而至，不只是父亲的，还有这个国家的，国运的衰败轻而易举的拆碎了曾经帝王那誓死守护，且引以为荣的尊严，并且让毫无作用的希冀都变成了面对困难时的必要手段了。
掌心中那用小陶罐盛放着的烈酒不多不少，正好可以让他几口饮尽，明明已是被温的滚烫，但酒喝下去的时候，分明是并感到了无尽的寒凉，艰涩的抿下几口，然后任由自己在迷乱的酒气间沉浮，最后让意识坠落到了那最深不见底的梦中去了。

在奢靡和昏沉中，他明白，这个国家，早已是无可救药了。
只是弹指间，整整十年的时光，就在战火爆燃中的硝烟味与新学堂中清幽的书香味中过去了。
魏彦吾想不通，曾经那个靠着绝对实力傲视群雄的帝国怎么就沦落到像现在这种，被列强的坚船利炮反复蹂躏的境况，在他的心底里，这个国家已经是无可救药了，他并不认为那些门阀和贵族能有什么办法让这个老迈且腐朽的巨人变得焕然一新，于是便就不再想着把希望寄于这个破败的王朝身上，而是抱着那无数的进步书籍，期盼起了革命的日子。
但改革的道路并不像他想的那么顺畅，亲政后，他与父亲首先将封闭已久的国门打开，但随之而来的，有资本的扎根，有炮火的轰鸣，也有新思潮的突破，可是更多的，是如泉涌般袭来的矿石病，但不知为何，那些曾经拥戴着炎国统治的人民们，却一个又一个的开始收拾细软，搬离陪伴了自己半生的故乡。
一日的政事处理完了，魏彦吾纵马而去，南巡冀州关隘，交错的阡陌间，农田里金黄麦浪正是到了茂盛之时，汹涌如东海之潮，在呼啸的风中无休无止的翻滚着，与健壮农人并肩，浩荡且凛然，有军中的铁骑骑着彪马奔行而去，惊得佃户越过田间葱茏，被枯枝绊倒，只得伏入漆黑焦土中，金戈匆匆从麦间划过，麦芒割破脸颊，火辣辣的疼，他想要怒起反击，却又只能绷紧着脸，束起手来，就此作罢，只得微微悲鸣，落下几分泪来，从此读出令人无法置信的绝望来，由此，便就见着了他赤裸的脊背上，那坚硬的晶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