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仲夏逸话】回到过去的单程票(2)

车轮撞击铁轨的声音隆隆作响，苏尔特洛从短暂的睡梦中惊醒，扭头恶狠狠瞪了一眼因为列车颠簸被推向她的旅客。这是个上了年纪的老头，衣着落魄，唯一让人印象深刻的是手上大到滑稽的老式手表。他胡子拉碴的脸并没有因为面前这十五六岁瓦伊凡女孩的凶恶眼神而有多少变色，那种平静或者说木然让苏尔特洛大为光火。天不遂人愿，在拥挤过后，那个老家伙居然还挤到了她对面的位置坐下来。
她垂下眼睑，漫不经心地思考着从包里摸出一把短刀来插在桌上恐吓这个老头离开的可行性。但想到她今天包里装的好家伙都是为谁准备的，苏尔特洛决定放过这个讨人嫌的老头。她已经注意到了这节车厢里有些别的什么东西，那不在她的计划范畴之内，但也绝不会影响她要干的事情。她坐在一出由她自己撰写剧本的即将展开的舞台剧中，兴致勃勃而满怀幼稚恶意，任何变量都只会让她更加期待和兴奋。
列车飞快地奔驰，车窗外满目苍白却凝滞着不肯倒退。寒冷的车厢里弥漫着烟草、咖啡粉和廉价伏特加那闷在一起的怪味儿。这节车厢里的其他旅客或站或躺，以浓厚的口音和粗俗不堪的话语互相交谈，此起彼伏的酒嗝中不时爆发出桀桀笑声。他们岩石一样笨拙的大包裹里什么长形的东西横七竖八地支棱着，把外皮顶得奇形怪状，在她眼中像是马戏团为了滑稽戏准备的神秘道具，一种廉价低劣的期待感。对面的老头拿起了桌上皱巴巴的过期报纸， 上面有着数不清的饼干碎屑和咖啡渍，内容却依然是可以被阅读的。那则新闻以揭密国家地勘局的研究来博人眼球，却用了一个相当文艺的标题——

回到过去是什么感觉？
看着老头似乎被文章里耸人听闻的内容吸引了注意力，苏尔特洛勾勾嘴角，换了一个对女孩子来说相当不雅的坐姿，在这拥挤畸形的车厢里却能让她更加舒服。如果埃普西隆在这里，肯定又会说教她——可是说真的，在这个送刀箭比送蝴蝶结更加实用的操蛋世界上，像个正常的 15 岁女孩有什么意义呢。她那笨拙地送她蝴蝶结当生日礼物期望她能长成正常孩子的埃普西隆哥哥，为了保护她差点丢掉了性命。愤怒和仇恨流淌在她满是伤痕的身体上， 让它获得一种异样的生机勃勃的活力。如今她坐在这里，眼神锐利，蓄势待发。
过期报纸在车厢中并不止一份。醉汉旅客们按照能认识的字词勉强拼凑出它的意思，嗤笑和劣质的玩笑在车厢里轰响：“一块能让人回到过去的石头！上头的老爷们就喜欢研究这些现在骗小孩都骗不到了的玩意……你信吗，你信吗？“他们的哄笑忽得低了下去，一些不可言说的东西藏在他们互相传递的眼色里，又不约而同指向后面的车厢。接着不知道是谁起的头，他们开始七嘴八舌地回忆起过去的日子来。他们所嚷嚷的那些东西的确也仅仅符合一个乌萨斯底层贫民的所见所闻：几年之前火车上还在卖的公爵夫人梨和布拉蒂诺柠檬汁，现在已经全部不见了踪影，劣质伏特加和绿色汽水完全取代了它们，但不变的是它们全都是水再加上不同颜色的糖。乌萨斯近年在国家政坛上发生的剧变与他们没有丝毫关系，他们所能感受到的时代变迁也仅有这些。一个大胡子灌完自己的伏特加，用脏兮兮的旧棉袄擦嘴，说起话来粗声粗气像是熊的呼噜声：